这事简直违背人伦,闻所未闻。梁桥气得窜起来转了好几个圈,怎么也想不通。
“丈夫呢?她丈夫是死人吗?不会为自己媳妇说句话吗?”
春娘望月一叹。
“你不知,世间有一种男子是长不大的吗?他们的眼里只有娘,老娘新娘婆娘,人人都应该围着他团团转,所有好东西都应该给他。至于这为他付出的人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他一概不管,只顾怡然高卧。”
更何况,花儿是被抢来的,死了,再抢一个就是了。
这在魔教并不是个例。
所以,新教主上任,为金石司与庄家谈判的时候,庄豹站了出来。
“大人就是弄不明白,为什么人命能被如此轻贱,要怎样才能让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人人都说魔教是极恶之地,他就要来此走一遭,看看这世间真正的大恶到底是怎样的。”
大奸雄有所图谋,尚有道理可讲。反倒是世上的小恶隐藏在人心中,最难发现,最难消除。就如今日陈家堡那抽旱烟的老汉,若是寻常遇见了,约莫他也愿意帮人指个路,谁能想到他会拿孙女抵赌债呢?
梁桥艰难捶心口,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也要中风了。
“春娘,你今天来,是为大人打圆场的吧?”
春娘微微一笑。
“难不成,还要他认错?”
认错倒是不必,只是梁桥属实是没想到,庄豹在只有十七岁的时候就亲眼见到了这样的惨剧。自己欠下赌债,入赘方家的时候,可以推脱是情势所逼。然庄豹必不会受阿堵物所困,他若是想帮手,随随便便就可以一个升斗小民逆天改命。
只是当年,他少年单纯,想不到世上有如此多的磨难。
然而,就这么算了吗?
春娘摆摆手。
“知道花儿姑娘出事了,我没有敢立即告诉他,百般想说辞,想不出。未料到,有一天晚上他又溜了出去,天明时候才回来,手握着刀,一身的血,便也……不用说了吧。”
起风了,呜咽如鬼哭,梁桥缩了缩脖子,莫名全身发冷。
“他也算是个汉子,只是醒悟得太晚。”
“世上没有重来的机会,大人已深深的领教了。所以后来见到你,他才会心软,想要帮你一把。”
春娘看看他。
“其实你应该明白,亏空不追回,才更有利于他坐稳这个位子。”
金石司名下一百多个堂主,个个有亏空。有梁桥做例子,教主会说:一个书生能办成的事,这些堂主凭什么有脸说办不到?
然而,魔教的财路都攥在他们手里,事情闹大了,必将动摇根本,教主是不可能承担责任的,这个黑锅只能是庄豹来背。
怎么背?庄家本来对接手金石司一事持反对态度,要不是庄豹站了出来,这件事情还未必是怎样的结果呢。因着他一意孤行,要连累家族,怎么能成?一旦强逼,庄豹必与家族决裂,只能紧紧依靠教主。
不如这件事黑不提白不提,就这么算了。前面的账销了,过后该怎样是怎样,人心安定,一切都好办。
“我明白。”梁桥心里沉甸甸的,很想说点什么解释一下,可想来想去,却也还是那句:“事已至此,别无选择。”
春娘喝得有点多,扶着桌子站起来告辞,脚步都是软的。
梁桥不放心,整个宅子里都是魔教的糙汉子,没一个能照顾人的,可说起来,自己比那些侍卫强点,到底也是个男人。
“你自己行吗?”
有人喝多了笑,有人喝多了哭,也有打架骂娘的,唯有春娘不同,她是沉默,喝得越多话越简略。现在她已然两颊绯红、双眼迷离,更是问也问不出一声了。
她住在从前梁桥的房间,一开门,居然跑出个小男娃来,上前扶住春娘去里间,又哒哒哒跑出去,接了一盆清水回来给她洗脸。
梁桥站在里间门口,看着小孩子快手快脚的忙完了,扶着春娘躺下,还守在边上,拉着她的手,静静数脉搏。
“娘子,这位是你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