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吸了吸鼻子,关掉窗户后走回床边来,拾起衣物一件一件往身上套。他并非以什么贵客的身份来到这个家里,佣人们严格遵守主子的命令,除了送水的夏町之外,再没有其他人进过这间房间,更别谈照顾他的起居。
这衣服还是船上穿下来的,洒满娱乐场的烟酒味,令他反感地屏住呼吸,可他别无选择。
在他这自作自受的浅薄人生里,少有别无选择的境地,至少他是这样想的,所以他从不怨恨自己该承担的,至少目前是这样想的。
穿好鞋袜,许嘉音轻轻走出房间,从外面关上房门。
这栋房子的结构比想象中简单得多,门外有一方连接阳台的小花厅,看着不常有人来的样子,穿过小花厅,便是木扶手的楼梯,每隔一段装有一盏中世纪风格的壁灯,散出烛火般的橘光。
沿着扶梯往下,很快来到二楼的范围,有人长长打了一声哈欠。
许嘉音做贼似的,连忙停住脚步。
“都这个点了,二少爷怎么还没醒,要不再请李医生过来看看?”
“昨晚李医生不是说了么,吃药睡一觉就没什么大碍了,你就是想偷懒吧,好好守着!”
“我才没有想偷懒,我担心二少爷,这事要让先生太太知道,不心疼死才怪!二少爷这一觉睡得未免也太久了,真的没事吗?楼上那个omega也就算了,二少爷可是a1pha,被折磨得这么脆弱。太可怜了……”
许嘉音悄无声息地贴住墙根,犹如一只偷听秘密的鬼。
两位女佣正聊着,底下楼梯传来另一人的脚步声,稳重优雅。
两人连忙止住闲聊,恭敬地喊:“大少爷。”
居然是夏町,这么不凑巧。
不知为何,如今的许嘉音打心底畏惧这位哥哥,尽管与他相处的大多数情境都在感受如沐春风的风度。夏町从骨子里比周赦成熟得多,虽然不是亲生,却打心底维护这个弟弟,被他讨厌,应该算得上性质很严重的事情。
脚步声由远而近,停在不远的地方。
“阿赦怎么样了?”
“二少爷睡了快一天一夜了,一点动静没有,以防万一,还是叫李医生过来看看吧。”
“别急,我去看看。”
底下响起轻轻的开门声,几道脚步缓缓移进房间,约莫两分钟左右,一行人便折返出来了。
“时间不早了,你们不用在这守夜,下去睡觉吧。”
“可是二少爷他……”
“大夫说过,退烧就表明脱离危险期,药也吃过了,大概睡到明早就能自然醒,不用太过担心。”
“好的,那我们下去休息了,大少爷,您也早点休息。”
“嗯,去吧。”
即便是和佣人说话,夏町语气温和,俨然翩翩贵公子。
许嘉音豁然明白了面对夏町时那副油然而生的恐惧是怎么回事,因为夏町知道他干的所有混蛋事,包括周赦为他得罪乔洛野,为他变成了beta,被他不知廉耻地招惹又无情踢开。
他不是在恐惧夏町,而是逃避自己。一直以来,他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是黑市里把人心串起来卖的摊贩,他罪大恶极,可知法犯法,他是无法拯救的重度瘾君子,他反正就是要辜负别人的真心。
可现在他要怎么面对这一连串的糟心事情?是啊,他多洒脱,现在为什么洒脱不起来了?
若想在爱情里洒脱,得永不入戏才行,从他感到愧疚、感到不忍的时候起,他就知道,他玩崩了。
他喜欢上了傻傻的爱脸红的学弟,并且不能继续喜欢下去。
许嘉音无声幽叹,心里空了一个大洞,不知该拿什么填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