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吃惊。
齐闻达说,“秦先生后来就不再参与了,段大侠葬身扶雪镇,知情者只剩下我父亲、怀恩大师和华盟主,除魔大战结束后,我父亲回到家中便非常消沉,日日自责,终于有一天忍不住,向我吐露了所有实情。”
“照理说就算诸位正道人士违反了自己对魔琴的承诺,也不必这么自责,毕竟魔琴恶贯满盈;除非!魔琴所做的那些恶事也未必就是恶事,护苏氏也未必是什么干净正当的门派,武林正派是不是就是为了拿到琴谱这不世奇兵,才把郑经说成是魔头?”
齐闻达又大笑几声,听起来竟有几分慷慨激昂,“真可笑!各大门派获得琴谱之后,还是对郑经穷追不舍,绝境中他爆出惊人神功,纵使各大门派联手,也制不住他,当时魔琴已濒临走火入魔之境,几位英豪除魔不成,反倒要丧命,此时有一神秘人出手,稳定住了狂的魔琴,救了正派英豪的性命,卸去了魔琴神功,他们却趁人不备,又来偷袭反击,欲格杀郑经,怕好事败露,将那刚刚救了他们性命的神秘人也一并坑害,怕这两人活下来,挡了他们名扬天下的美梦。杀死所有的证人,待等他们回来,他们就变成了除魔卫道的英雄好汉!”
齐闻达冷静了一瞬,又道,“哦,还差点忘了,这些人穷凶极恶的姿态,段大侠浩然正气,无法忍耐与这班人同流合污,诸人怕段大侠揭了他们的脸面,惠夫人,段大侠之死你还是好好查查吧!”
惠无双听到此节,只觉得心口抽痛,怎可能是这样?手捂前胸,眼前一黑,就要向后倒去,幸好有英雄救美的秦书生挡在身后,她才没摔倒,只是被秦书生接了个好不尴尬。
和惠无双一同差点摔了的,还有梁上的华成峰,怎地他那个一身凛然正气的爹也参与过这等腌臜之事?那厢净慧的脸色也开始青,嘴唇颤抖,在他心里,师父最是天下公正清明之人,怎可能是这人嘴里说的这般不堪,为了一己名利和不世利器,做出这等欺世盗名的事来?净慧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
齐闻达接着道,“我父亲回来后,自觉无甚脸面再见那些正道人士,便渐渐不再在江湖上露脸,一来二去,精神也不太稳妥,这也是这些年他销声匿迹的原因!”
说得如真事一般,几人全都听楞了。
半晌,秦书生开口道,“齐大公子,你这后半段故事,毕竟没有任何证据,实在难以令人信服,我看不如等到掌门人大会,我们到洛阳,届时应该能见到方丈大师和华盟主,大家当面问个清楚为好。”
“哈哈,秦先生好生天真,当面质问,他二人怎可能承认?诸位若是不信齐某所言,我将家父请来,诸位一问便知!”
众人讶异,说齐老家主不是还在外出游未归么?转念一想,是了,这已经是婚礼前一晚了,齐老家主也该回来了。
齐闻达拍拍手,宴客厅后面一位家丁模样的人推着个轮椅走了出来,轮椅上坐着一老者,面似苍松,瘦削身材,花白头,已经换好了喜服。
老人双手垂着,头歪向一边,似是昏昏沉沉,那惨白的脸色,与大红喜服甚不搭调。
众人细观,可不就是当年的除魔英雄齐共瑞老爷子,怎地如此晚景凄凉?看这模样,也不像多日游历在外的样子,倒像是在什么不见天日的地方呆了很久,齐闻达半蹲在地上,秦书生跟在他身后过来,猫着腰,一脸关切,齐闻达拍拍老人肩膀,“爹啊,醒来,有故人来看你了!”
连叫了几声,齐共瑞朦朦胧胧的眼睛才睁开一条缝。
那双眼仿似充满了迷蒙困惑,眼底一片血色,一见到眼前的齐闻达,那眼忽然就射出两道精光,老爷子用肺腑吼出一句,“孽畜!”抬手一巴掌就呼到了齐闻达脸上,无甚力气,齐闻达不躲反笑,“爹呀,你省些力气,明日还要办婚礼!”
齐共瑞仿佛全身都没有什么力气,挥了个巴掌就气喘吁吁了,两条腿也在不停地颤抖,只是怒目瞪着齐闻达。
秦书生半跪在老爷子面前,“老家主,可还记得我么?”
齐共瑞用力地往前抻脖子,眯着眼左右端详秦书生,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可是秦先生?”
秦书生一把握住老爷子抖的手,重重点头。
“秦先生来啦,可是……好久未见了啊!”
“是啊,是啊,老家主一向可好?”
齐共瑞嘴角牵出一抹苦笑,摇头道,“好不了啦!”他又往秦书生耳边凑了凑,放在秦书生手里的手也没抽出来,另一只手颤颤巍巍的举起来指指自己的头,“这不好了,怕是大限将至啦!”说起这话,齐共瑞脸上并没有恐惧,唯有无奈。
“老家主若是觉得身体不好,尽早歇息,明日还要办喜宴,日后好好调养!”众人心里都疑,老爷子这个情形可还能办喜宴?“晚辈只有一句要问,老家主若还记得,万望如实相告!”
齐共瑞点头,连着肩膀一起耸动,他抬头瞄了一眼另外几个人,问秦书生,这几人都是何人?
秦书生一一介绍。
齐共瑞眼里闪出一道清明。是这些人,那他就明白了,“秦先生,这孽子都告诉你们啦?”
此话一出,众人心里皆是一凉,老爷子这么说,基本上就是断定了,此事齐闻达也许夸大其词,但应不是无中生有。
秦书生仍是不甘心,就想问老爷子一个究竟,他点点头,“齐大公子讲了那年我先行离开后生的事,说诸派言而无信,继续追杀魔琴,致使魔琴使出魔功,诸派险些丧命,被人营救后又诛杀恩人,这事,”秦书生顿了一下,双目灼灼盯着齐共瑞,“究竟,几分真假?”秦书生的声音也有点颤抖。
众人听着厅中一阵哔哔啵啵、嘈嘈切切的声响,像催恶鬼赶紧投胎的鼓点,又像山雨欲来的急切风声,循着声响望过去,见净慧手里捻着一串念珠,正在手指飞旋,口里念念有声,双目紧闭,眉头紧锁。
人心似乎都被净慧念得乱了,再转头看齐共瑞,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缓缓点头,一声沙哑的调子由高至低,“是我与诸君负了魔琴啊……那年其实魔琴已与我们阐明真相,护苏氏为侠不义,恶意构陷,并非无辜……”
梁上梁下的具皆震惊。
齐共瑞的眼角泛着花光。
惠无双一步踏上来,扑在齐共瑞脚边,将秦书生撞了个趔趄,她双目布血,焦灼询问,“老家主,那你可记得,先夫段浮仁究竟为何人所害?”
齐共瑞眼睛又曲起来,“段兄弟,段兄弟,段兄弟……”一下一下虚磕着头,神色已然不甚清明了,只是无意识地重复着,惠无双又问几遍,却唤不回齐共瑞的意识了。
急得惠无双伸手拽住齐共瑞的前襟摇晃,被一旁的秦书生挡住,老爷子这个状态,恐怕顶不住她三晃两晃,秦书生耳语惠无双,“惠夫人,齐老家主这情形,今日恐怕是问不出来了,我们上门做客,且不可对主人逼之过急,来日方长,我们从长计议。”
话虽然是这个道理,但是惠夫人听了并不高兴,秦书生却接着对她说,“老家主神色并不十分明朗,所说之事也不可全信,真相如何,日后我们自可查明。”惠夫人不理他,扭头走了。
齐闻达拍拍手,叫家丁把老爷子推下去,眼瞅着又返回后堂,齐共瑞突然狂躁起来,全身用力的扭,扑腾着,家丁按不住,齐共瑞大喊,“你这个孽畜,你要干什么?你抓这些人来干什么?那琴谱不该是你的!你这个畜生,你放了我!”
秦书生往前跨了一步,金公子紧跟身后,“齐大公子,你究竟对老家主做了什么?为何他昏昏傻傻,连行动也不能自由?”
齐闻达伸手拦住了两人,淡淡道,“家务事,请两位莫要插手!”
一时间秦书生和金公子也不好说什么,只眼睁睁看着老家主被推到后堂,骂声渐渐听不见了,寂静中,反而听见前庭丝竹管弦,笑声爽朗,诸人脊背生寒。
齐闻达道,“我们还是来谈谈,各位如何归还琴谱吧!”
“呸!”惠夫人先斥道:“无论真相如何,也不能听你齐家一家之言,琴谱也不当归你所有,你有何立场找我们要琴谱?”
“夫人也不必管我立场。”齐闻达如今已经把在场几位的心神挑动翻滚起来了,他自己反倒十分冷静镇定,“既然各位大侠不赏我齐某这个脸,齐某也不强求,只得劳烦各位,暂且在我齐闻小筑安歇些许时日,我自会送信给各位掌门,请他们带着琴谱来接诸君回家,如若不然,真相也将大白于天下,让诸君门族变成众矢之的,让江湖百家都看看你们这些欺世盗名之徒的嘴脸!”
“齐闻达!你难道还敢囚禁我们不成?”惠夫人怒道,“我便是惠氏掌门,你待如何?”
“那就麻烦惠夫人在这好好想想,你家里那段琴谱究竟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