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东西!不知是哪里给太师……容寿送来的礼,其中有一件是从老秦的兄弟家里搜刮来的,他自告奋勇要帮兄弟寻回去,那时候他年纪小,只身就敢来,哪知道太师府刀山火海?我见着他的时候,已经被人堵在了死胡同,见他可怜,手一松,放了他。哪成想也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灵岳点头,“原来他与容家的梁子,早就结下了。那你呢?他们为什么又要追杀你?”
即休扭头问,“他们是怎么和你说的?”
“说你勾结宣静王叛主,要暗杀爹爹,失手了才被追杀。”这是容氏对这件事后来一致的对外口径。
“我呸!血口喷人!这些人坏得很!”
“那你到底是为什么?”
“此事可能不好讲。”
“你答应了要说的,不许耍赖!”
“好好好,你先稳一稳神。”
“快说。”
“元符三年,哲宗病逝。哲宗无子,当时可以继位的是当今陛下,时为端王,和静王,也就是现在的宣静王,两王相争,端王胜,次年改国号为建中靖国,陛下江山未稳,静王一直不肯罢休,与你父亲勾结,筹谋几年,要篡位,他们当时派我去刺杀官家,就是那天,我教完你三招之后,夜里就进入了紫微宫,一切布置妥当,见到了官家,刀都拔出来了,但是我最终没杀他,我跑了。”施即休平静得像在读一段史书。
“可是后来我父亲和宣静王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受到惩处。”
“这件事除了我,可能没有别的证据留下来,官家也不是全不知道,因为自从那以后,他对容氏一直是且用且疑,刺杀一事,他也怀疑你父亲和宣静王,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凤灵岳心里道,那凉了,唯一的证人,容太师不可能不将他灭口。
“你既然愿意去,为什么最后没有杀他?你是为了天下大义吗?你觉得他是个好皇帝?”
施即休摇头,“不是,惭愧,我心里没那么多天下大义,是因为官家身上挂着一块龙蛇令牌。”
“龙蛇令牌?”
“对,你记得在胥蒙山,我曾给你和成峰讲过,下山时,我师父留下一条律令,持龙蛇令牌者,不能杀。”
“那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看见了它,然后听了我师父的话,没杀他,我就跑了。”
凤灵岳默不作声,心里一时没有了头绪,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对着华成峰怎么都无法说出口的事,对着施即休这个半疯就一点都不想隐瞒,也不知道为什么施即休辛苦隐藏了许多年的秘密,就这么轻易告诉了她,难道他不怕她帮容太师杀人灭口?
突觉不对,施即休好像已经知道她杀人灭口了,因此刚刚问她,他们是怎么跟她说的,说什么?说杀人的理由。
凤灵岳猛地一甩头,神色里有转瞬即逝的一点慌,“那事,你……你都知道了?”
即休脑袋里转了一下,哪事?哦,那事,下药那事,即休嘿嘿一笑,“嗐,小事,无妨。”
凤灵岳觉得脑袋有点烧,想躲,又无处躲藏,即休却不放过,凑到凤灵岳耳边,压低声音,“你下手挺狠呢,小七。”即休手捂着心跳的位置,红红的狗眼,装委屈可怜。
像在凤灵岳心里窜过一个闪电。
小七,这个名字许多年没有人叫了。
凤灵岳又喝了一口,酒凉了,施即休也喝了一口,又红了一遍,但是他洋洋得意,他在学呢,原来喝了酒并不会死呀。
借着酒气,施即休又凑近了些,“你想不想知道那天在山洞里生了什么事呀?”月光洒在即休的眼睛里,一闪一闪亮晶晶。
凤灵岳点头,即休压着嗓子,像是怕惊动了天上的神仙,“你那天,亲了我一口。”说完心里通通跳地,在那等着凤灵岳的反应,凤灵岳显然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答案,她惊呆了一瞬,脸上颜色跳来跳去,伸出拇指和食指,用力地拧在即休的胳膊上,银牙咬碎这三个字,“施即休!”
即休要是想躲,怎么会躲不掉呢,但是他让凤灵岳拧了个痛快,但是疼啊,施即休哇哇大叫,等她松了手,施即休打马就跑,凤灵岳在后面追,静静的雪片落了一层又一层,盖住了从前人的脚印,只留下这两行马蹄印。
即休刻意等了凤灵岳,灵岳追上去又要掐,嘴里叫着,“你敢再说一遍!”
即休连忙讨饶,“我说错了,我瞎掰的!没有没有,没有这事!”心里却叹了口气,她果然不记得了,为什么不记得了呢?追打了一会儿,俩人停下来了,即休伸手接飘下来的雪花,夜无声,对着自己的手掌说,“小七,你看,这天地间,只有你我两人。”
凤灵岳回了一下头,天地苍茫,雪幕悠扬,天上星星淡了,月亮也往下滑,那天地间,可不就是这俩人么。
天亮的时候,终于到了一个镇子,这才觉得累,赶紧找地方休息。从那天之后,凤灵岳才觉得,即休乖张疯魔,也没有那么讨厌了,好像什么活也能对他说,即休从不评判,她变成了小七,而他也不再是怪大哥,而是堂堂正正施即休。
又跑了一天,晚上落脚在牟平县红弗客栈,次日便可以到烟霞。守如瓶就在这等他们,如瓶给即休抱了个拳,叫二哥。
如瓶把如城叫哥,把秦书生叫大哥,把施即休叫二哥,施即休虽然没入无影门的门,但是叫一声二哥,无影门是人人都认的。
如瓶但凡见人,总露着一副笑脸,他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说话声音也带着点儿音,还喜欢拿腔拿调,很容易让人喜欢,所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如瓶对那俩人说,“二哥,七姑娘,不能再往前走了,无影门在天朝各地都有门徒,我敢说姓蒋的和姓沈的手边,也有我的人,但是以烟霞为中心往外百公里,一个无影门的人都没有,说整个烟霞及周边县镇全都是神农教的信徒,丝毫也不为过,里面什么情况,我们一点都打听不着,只知道一些外围的消息。大哥说有一位姓夏的小哥,高个背着长弓的,与我匆匆打了个照面,昨日进了烟霞城,到现在没有消息。”
凤灵岳一吃惊,“他怎么自己就进去了!”
即休也生气似的,“嘿,这熊孩子!早知道不让他来,不够他添乱的。”
如瓶接着说,“我白日里试了试,我们只要向烟霞出来的人打听个消息,没问两句,他就反过来问我,然后就把我们问事的消息报告给族长一样的人,往烟霞城里送。我从没试过如此掣肘,拿不定主意,等着二哥来。”
即休说,“你二哥也没什么主意,你问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