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阵从最外围开始,渐次散去,等都散完了,金狸走上前,很轻松地捏住了华成峰舞动的刀,轻声说了句,“跟我来!”
华成峰两眼紧随着金狸,十分听话跟着就走,但走得很慢,因为全身上下,几处血洞,不尽伤痕。
金狸将华成峰引到一处,便松开了手,自己退开去,华成峰望着她,眼神里竟是依依不舍,独自一人,摇摇晃晃地站在原地,像个被丢弃的孩子。
脚下突然震动,脚底和四面地上升起铁栅栏,手臂粗细的栏杆,抖落着尘土,铛铛响着,在朝华成峰头顶聚合,华成峰勉强支撑住自己站着,却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那栅栏在他头顶聚拢,榫卯部件锁死。
华成峰觉眼前天旋地转,一力不支,缓缓地趴到了地上,蜷缩着,像个病猫。
赵寻常和那奚先生来到铁笼外边,赵寻常盯着华成峰得意地笑着,“没想到啊!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和小华盟主见面,我还当小华盟主是多大个英雄呢,原来也不过是徒负虚名,呵呵。”
华成峰的眼神迷蒙着,不知把赵寻常看成了谁,赵寻常问,“小华盟主把追着你去烟霞那个徒弟藏哪了?”
华成峰好像脑子被剥开摊在人前看,根本没有隐藏的意识,声音细微地说,“就藏在……歃血盟地洞里……”
赵寻常又笑了一声,再问,“你弟媳妇和一个姓韩的你藏在哪里?”
“藏在……藏在你家里……”
赵寻常一愣,扭头疑问的目光望向奚先生,“这药失效了?他怎么不说实话?”
奚先生眼里闪过一瞬的急促,“……之前从未失手过,领主,或许华成峰意志较旁人坚强些——”赵寻常打断,他迅疾扭过头呵斥华成峰,“说!在我身边哪里?你和谁勾结?”目光从得意到怀疑到飓厉,仿若天成。
华成峰竟然浅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在哪……也许就在你床底下……”
赵寻常控制不住地抬起一只手,蓄力就要往华成峰身上打,却硬生生被身后的金狸按下了手臂,金狸低声叫了句领主,赵寻常强压怒火,再问华成峰,“琴谱在哪?”
华成峰好像断了气,许久没动静,赵寻常厉声问了几次,华成峰才几不可闻地说,“在……在齐闻善身上……”
赵寻常和金狸皆大惊,两人抬头望向挂着的齐闻善,奚先生也跟着抬头看,赵寻常嘴里咒骂着,“他妈的个小杂种!给我放下来!”
下边人拉着绳子,齐闻善嗖一声坠地,腰差点摔断了,被俩人拖着到了赵寻常面前,赵寻常一脚踹过去,“好啊,你个小杂种!你大哥的命不要了是吧?琴谱在你身上!竟然会瞒天过海了你!”
齐闻善一头的灰土,被吊了一上午,又被踹了个跟头,有点头重脚轻,急急地辩解,“赵领主!您也没找我要啊!咱俩从一开始,领主说的哪件事我没照办?领主若是要了,我立马就给了呀!”
赵寻常咬着牙恨恨地说,“我那日议事时说等抓住了华成峰,再拿到琴谱,就大功告成了,你明明也在场听见我说了,你怎么不来告诉我琴谱在你手里?”说着又要打,齐闻善一下子跪了起来,嘴里叫着,“领主饶命饶命!我这就交出来!”
齐闻善挪蹭着背过身去,“领主叫人给我解开,我得用手拿呀!”
金狸一使眼色,旁边赶紧有人来给齐闻善解开了双手双脚,齐闻善磨蹭着坐地上,开始撩衣服。
赵寻常回头交代,“金狸!哪个是给这小杂种搜身的?给我砍了!”
金狸拱手。
只见齐闻善坐在地上,缓缓脱下了靴子,一股臭气扑面而来,面前众人纷纷躲闪掩鼻,难怪搜身的人搜不到。靴子扔在一边,解开了净袜,那几幅画着古怪字符的白绸子,一层一层地裹在齐闻善两只臭脚上,他将那琴谱一张张解下来,放在一旁地上,又穿好鞋袜。
一群人盯着,却没一个敢上前去拿。
赵寻常黑着脸,“小崽子!这些鬼画符都什么意思?”
闻善一脸的委屈,“要不我不敢给领主呢,我也不懂,我悟不出来,怕领主生气!我要是懂,还至于今天落得这个下场,要卖了我师父求苟活!”
“那何人懂得?”说着眼望向华成峰。
闻善也望了一眼,“他华成峰也许懂,这我也不清楚。”
赵寻常靠近铁栅栏一步,“华成峰!别装死,起来给我讲讲这琴谱的秘密!”
华成峰一动不动,脸上有一丝诡异的笑,仿佛沉醉在温柔乡中一般,奚先生上前一步,“赵领主,这般复杂的事,靠这药恐怕是问不出来,我给您叫醒他?”
赵寻常点头,奚先生站着铁笼外边,一只手伸进去,几根指尖轻轻搓着,有淡淡的白烟从他指尖散出来,钻进华成峰的肺腑,华成峰顿时觉得痛觉回来了,仿佛全身骨架都散掉,疼得钻心。
眼前的幻相消失了,他看清了这个困住他的牢笼,看见了奚先生和一身破衣烂衫,眼罩兜着左眼的赵寻常,还有一旁的闻善,华成峰想起身和赵寻常说几句话,但是丝毫没有力气,除了痛,和在幻境里那抓不住的一丝怅然若失,他此刻什么都没有。
赵寻常问,“小华盟主,这滋味可还好?”
华成峰只闭了闭眼,嘴里一股血腥味,不抬头,不说话。
赵寻常说,“我想知道琴谱的秘密,还请小华盟主不吝赐教。”
华成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但也没说什么,只专心忍耐着疼痛。
身后突然来人,好像有什么事,先小声报给了金狸,金狸又附耳过来跟赵寻常说话,赵寻常脸色突然就变了,就在他这种变脸一向快的人身上,那表情也太明显了些。
赵寻常哼了一声,“小华盟主就在此仔细想想,我晚上再来问你!”
又叫人把齐闻善那几块裹脚布捡起来去洗,并把齐闻善也关起来,而后带着金狸转身就走,奚先生在一旁一脸错愕,紧追着赵寻常,“领主怎么就走了?万一他跑了怎么办?”
赵寻常并不缓步,朗声道,“奚先生放心吧,便是我自家圣主来了,也逃不出去!”
这铁笼是赵寻常多年呕心沥血之作,一旦铆合,再也无法打开,直等着里面的人死了,骨肉可以拆开拉出来,铁笼便丢到山沟深处去,那也是无法打开的,就像个旱死了的棺材。因此赵寻常能这般放心。
赵寻常一行人骑马往望府里飞奔,路上还仔细叮嘱金狸,“奚先生的药应该是不会出错的,你仔细查一查,华成峰说不定跟咱们身边的人有勾结。”这句话一说完,赵寻常看着金狸的眼神立马变了。
金狸赶紧在马上低头拱手,“领主!属下跟着你这么多年,断不会干这样背主弃义的事情!若有叛徒,我一定亲手把他揪出来!”
赵寻常那狐疑的眼神才收了回去。
望家后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中堂里,望天临的老账房对着空太师椅跪着,望天临在一旁站着,全身颤抖。金狸随侍,赵寻常怒气冲冲坐在椅子上,“望家主,你可是真长本事了!这么大个家业,看家不会看吗?”
望天临哆哆嗦嗦,“赵领主恕罪,望家……望家经商二十几年,从未生过这样的事,平日里虽也有防范,但是没经历过,毕竟……毕竟放太多人去防守,也是……也是要花很多钱的……”
赵寻常一怒,手掌拍在太师椅扶手上,险些直接拍散架了,“你说!究竟有多少损失?”
望天临弓着背,不敢看赵寻常,“全……全数空了……”
赵寻常再拍一下扶手,轰地站起来,“望家十三座酒楼八家茶肆一日之间被人偷走了全部家当?怕不是你望天临在戏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