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寻常忧郁了几日的心情终于高兴起来,他坐在那个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叫华成峰,“小子!过来,给大爷舔舔鞋,我帮你报仇,如何?”
华成峰走过来,坐在地上,抱起了赵寻常的脚,心里想,要是真的中了招,不知不觉也就听人摆布了,所幸这还死个明白,只盼着这日头快些走。
华成峰抱起赵寻常的鞋舔了一口,还细细地品了,除了泥土味,还有一股酸臭味,赵寻常哈哈大笑,叫奚闻香按照那配方,大量地配制醒时梦。
午时,赵寻常在后院摆宴招待许方寸及其教众。
赵寻常给华成峰脖子上安了个狗链子,赵寻常像牵着狗一样牵着华成峰出席,但凡是个人都能对华成峰取笑一番,华成峰心里却不恼,也不苦大仇深,只是念着,便再忍你一个时辰。
赵寻常还牵了一条大型犬来,扔一根骨头在地上,让它和华成峰抢,华成峰不但没抢到,还被狗咬了。这时才觉得自己可怜,竟然抢不过狗。
水曲和土华的人对酒欢歌,击掌大笑,只有许方寸不笑。强忍着吃完这一餐饭,就要带着人回去了,哪料到一餐未尽,外面哭着喊着土华舵的俩人跑进来,扑在许方寸身前痛哭不止,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来人说,“土华总舵被人突袭……失守了……”
许方寸惊愕起身,身前的杯盘都撞翻了,同时耳边听得噗嗤一声,只见华成峰骑在赵寻常身上,将人和椅子一同压翻在地,一柄匕已经没入赵寻常胸间。
华成峰脸上还哪有痴呆模样,赵寻常一脸惊愕,刚一张嘴,口里便流出血来。一时间乾坤颠倒。
许方寸拔出剑,看看赵寻常,又看看来报丧的,一狠心,“对不住了,赵老弟,我得先自保!”说罢提剑飞奔,掀翻了一排桌椅,奔出院子,跨上马,身后跟着乌央乌央的一大片人,策马而去了。
华成峰不理离去的许方寸,压着赵寻常从他胸间将那匕拔出来,带出一条血线,华成峰薅着赵寻常的衣领子迫使他站起来,滴着血的匕抵在赵寻常颈窝里,金狸带着属下将他们围在中间。
赵寻常此刻倒不惊慌了,眼底露出从没见过的狠厉,他用手用力压着伤处,金狸对着华成峰喊,“快快放了赵领主!”
华成峰挑着嘴角邪魅一笑,“你把欧阳青鸟交给我!”
金狸摆摆手,有人下去了,华成峰又狠辣地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们不会轻易把她给放了!无耻之徒!”
身后奚闻香抱着一堆瓶瓶罐罐从屋里出来,被这场面吓着了。
欧阳青鸟被绑得严严实实地拖了过来,好像受了不少的苦,身上几道血痕,眼角也带着血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如同蒙了一层冰霜,像要破碎一样。
金狸朝着奚闻香喊,“奚先生,你还不快出手!”
奚闻香捧着瓶瓶罐罐跑过来,丑脸上一阵慌张,“这醒时梦是假的!根本没用!”
金狸凛着两条上挑的眉眼,华成峰根本没中招我还不知道是假的吗?“你用梦时醒!”
奚闻香终于反应过来了,把那一堆东西扔在地上,伸手开始往怀里掏,华成峰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他可太知道梦时醒是什么滋味了,正思索对策,奚闻香那个邋遢货这次竟然利索了一回,手已然伸到面前,华成峰闻到一股怪味,刚要晕倒,听见欧阳青鸟挣扎着朝他喊了一声,“华成峰!只要你心智坚定!梦时醒对你没用!”
华成峰觉得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幻,他好像看见了少林寺的后山,又好像看见了歃血盟的大院,手上的力道开始松懈,被按住的赵寻常开始使劲挣扎,华成峰耳边还响着欧阳青鸟的声音,他开始告诉自己,都是假的,是幻象!
华成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一下子把自己从幻境边缘拉了回来,赵寻常几乎脱手,华成峰又使了力,抓紧了他。只清醒了一瞬,眼前的景象又开始变化,对面的欧阳青鸟开始笑,一丝残忍漫上了她的眉梢,所有人都狐疑地望着她,欧阳青鸟虚弱地说,“谁说醒时梦是假的?”
金狸突然感觉身后的教众不对劲,赶紧闭住了气,赵寻常也觉出了不对,也闭了气。
正举着兵器戒备的教众手脚一时都松散了下来,开始互相攻击。
说互相攻击也不准确,他们是看见面前有什么,就要去攻击什么,自己仿佛不知道疼一样,被人砍伤也没反应,还是继续攻击。很快混战成了一团,金狸被裹挟在其中不得脱身,奚闻香也被几个人围在中间,好吃了一通苦。
欧阳青鸟借着旁人的兵器,破开了捆绑她的绳索。
但还是晚了一步,眼见着华成峰又掉进幻境里去了,赵寻常借机挣脱,回身给了华成峰一刀。此时的华成峰已经失去了继续战斗的能力,赵寻常也好不到哪去,他流血过多,气息衰竭,强撑着又朝华成峰送出一刀。
华成峰眼看着要中刀,突然被人抓住臂膀拉到一旁,脸上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华成峰被扇清醒了。
当然也有赖于他自己在幻象中一直在提醒自己,都是假的,残存了一线光明,人得先自救,旁人才能帮得了他。
华成峰看看自己肋下,一条新伤叠在尚未愈合的旧伤之上,再看看为了拉住他勉力支撑的欧阳青鸟,心说,不能死,没到时候呢。
反手抓住青鸟的胳膊,用力一拉,踏上房顶,正要离去,身后突然从天而降一队精锐,一出手就知道跟那些草包不同,赵寻常满脸都是血指挥着战斗,要让人把华成峰俩人捉回来。
那一队精锐仿佛腾云驾雾,喊声震天,流矢乱飞,越过要逃跑的两人,将他们包围了起来。这时候,华成峰的意识又开始模糊,眼里已经看不见这些追兵,好像去了一个仙境,那处鲜花满山,碧波如镜。
欧阳青鸟使劲地拉着华成峰,他却还是沉沉地倒下去。
青鸟奋力挡了几支箭,也再没力气了,往地上扑去,眼见着一柄长刀突然飞过来,要直插入华成峰后背心,青鸟不知为何,竟然闪身用自己肉身去挡。
就在刀将要扎在青鸟身上的一刹那,长空里传来呼喝,为那女子祝君歌正腾空而起,丢过一把石子,荡开了那柄长刀,而后落在水曲精锐中间如苍鹰一样上下翻飞,无论对方什么招,什么兵器,一概接下,当面打回去,没一个男儿郎是她的对手,身后路喧哗自然也当仁不让,两人率领手下拖住那水曲精锐,祝君歌对欧阳青鸟转头喊道,“快带他走!”
水曲舵精锐众多,但有赖他们的好战友,手里拿的兵器,都是粗制滥造的,为歃血盟一伙增添了一线生机。
青鸟又用了一把力气,把华成峰拉起来,并用力的掐了一把,华成峰得了短暂的清醒,青鸟拖着华成峰,顺着祝君歌和路喧哗开出来的那条路,奋力地往前跑。
一瞬,华成峰的清醒又用尽了,整个人狗呛屎一般瘫倒在地,接着便失去了意识,昏过去之前,跟欧阳青鸟说了一句,“去旋鹰派。”
接着他便进入了美妙的梦乡,梦里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大概三四岁,在歃血盟的大院里,扒着井沿往里看,清洌洌的甜味扑面而来,他咧嘴笑,水面上就有个娃娃头也朝他咧嘴笑,正笑得开心,突然被人一把揽在怀里,娘从身后过来了,将他紧紧抱住,温声跟他说,“峰儿可不能离水井这么近,要是不小心掉下去,就见不到娘亲了呀!”
成峰用力地点头,扑在娘怀里撒娇。那是李纷至和华成雨来之前最后的记忆。
华成峰清醒的时候,耳边静静的,没有一丝声响,只感觉有一只柔软的手握住他的手,一条温热的帕子在细细地擦拭他的额头,臂膀,可能就是这样把华成峰擦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