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日月,玉鸯潭平静了半个月,天气开始热了,清明节下了几天的雨,菜和麦都长得好,除了被华成峰毁掉那些。
山上开始盛开桃花,一阵山风过,红的、粉的、白的、紫的桃花瓣恣意疯狂地扑进玉鸯潭水上,水面上铺满了花瓣,桃红映着碧绿,这地方更像仙境了。
凤灵岳无事就研究她的形意剑,但是没有任何进展,即休总是想给灵岳指点几招,灵岳就是不用他,好为人师的施即休又急又气。
闲极无聊,施即休继续写他在蝴蝶谷没写完的道法,灵岳不知道他写的是什么,反正看不懂,她让施即休给她讲讲,施即休不给她讲,换成灵岳又急又气,两人就这样日日撕扯,一点小事也能平白生出好几日的意趣,灵岳又渐渐现,施即休是个极小气的人,跟她自己一样,两人不免要陷入日常轮番生气的境地,今天这个生气了,另一个要来仔细哄许久,明天那一个又生气了,这个又要来说尽好话。
早上山里又来了客人,一男一女,男的倜傥,女的娴静,真是一对璧人。男的手里抱着个坛子,脸上神色戚戚,到的时候天还很早,山里的俩人还没起。
施即休睡梦中从枕头上突然跳了起来,把凤灵岳吓了一跳,即休食指竖在唇前,“来人了。”
“什么人?”
“老秦!”
“你听得出来?”
“错不了,听了多少年,小七,我先起来穿上衣裳出去应付,你慢慢来,我今儿可能又要挨揍!”施即休脸色苦,小七捂着嘴笑他。
那男女行到了院门口,果然不就是秦书生和季小姐?秦书生望着这一院子的活人气息,“遭了,偌偌这地方,被人占了!”
说着就要往屋里闯,屋门口嗖地横过来一根竹竿拦住了去路,秦书生赶紧戒备,一旁传来声音,“老秦!别进来!”
秦书生惊讶,下巴掉了三寸,“偌偌?你鬼魂先回来了?”秦书生脸上都是对施即休的鬼魂之关切。
“额……老秦,你答应我别动手,我出来咱们谈谈。”
秦书生后退三步,将那坛子放在了一旁,“偌偌!出来吧,我动什么手?我还能跟你个死鬼计较?”
施即休迎着桃花风,眨着桃花眼,从那一扇掩映的门里边缓缓走了出来,仍是那样一副与世无争傻傻呆呆的模样,穿着那一身绿色的长袍,秦书生双目圆睁,一大步跨上前,当头将施即休紧紧抱住,声音里带着哭腔,“偌偌啊,你回来人间,怎么也不来看看我啊!”
“老秦你节哀呀。”
秦书生抱了一会,突然松了手,两手把施即休的臂膀,头脸,腹肋捏来捏去,这有血有肉的,怎么不太像鬼魂啊?秦书生脸色白,“偌偌,你这是还魂了?”
施即休反手握住秦书生,“老秦,我没死!我是人!”
秦书生吓了一大跳,连连后退,“不可能,我亲手烧的,还能有错?”
施即休笑,“老秦,我真没死!你看地上,我有影子!”
那影子更是吓得秦书生不敢近前,脸上十分慌乱,还是季小姐镇定,“神秀,我看施公子,好像真的是活人。”
秦书生仍是不敢相信,只是连连后退,“偌偌!生前我待你不薄,你死后何必这样来吓我!”
屋里又走出一个人,秦书生看着更是吓得魂不附体,那人朝着秦书生轻轻行了个礼,“秦大哥。”然后又朝着季小姐,“长安,你好了?没让我白费力气把你从第三庄搬到蝴蝶谷,你真争气!”
季长安走上前,两个姑娘互相握住手,“灵岳,你竟然在这里,真是没想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灵岳拉着长安,“施即休没死,造化弄人呗,让他哥俩慢慢聊,我带你去玩一会,我也有许多话想跟你说呢!”说着拉着长安就往外走,回头又对即休和秦书生说,“秦大哥来得早,想必没吃饭,等会我带些吃的回来。”
秦书生这好像才反应过来,手指着凤灵岳两个姑娘离去的方向,一时说不出话,施即休给秦书生到了一杯茶,递过去,“老秦,喝茶。”
秦书生接过去喝了一口,仍旧惊魂未定,“你真的是施偌偌施即休?你是人?你没死?”
施即休兀自坐下来,自己倒着茶饮起来,挑着眉毛,“如假包换!”
秦书生坐在施即休对面,仔细端详,这确实是偌偌啊,即休说,“是神农教陈教主,用了金蝉脱壳之法帮了我,我才活了下来!”
即休把他如何取刀,被墨良辰劫走,如何与陈慈悲见面,又怎么救了凤灵岳,和这段日子的境况都和秦书生说了,秦书生也终于信了他,秦书生沉思许久,突然一挥手,砸了那骨灰坛,暴怒着说,“你没死也不给我个消息来说一声!我差点为你哭瞎了眼,我从蝴蝶谷一路抱过来的骨灰坛又是谁的?我怕你的骨灰受不了那马车的颠簸,一路上抱在怀里!我知道你所愿,死了想扬在这里,几百里奔袭而来,你竟然没死?又不来跟我说!”
那也不知道是谁的骨灰,曾经在秦书生的怀里珍重万千,此刻洋洋洒洒飘在小院里,银灰色的粉落了一地,即休说,“骨灰好!是好肥料。”
秦书生脱下来一只靴子,朝着施即休就抽了过去,施即休抬屁股就跑,秦书生一边追一边骂,“我还当你是个有良心的,白费了我多少眼泪!也不知道是哪个替死鬼的骨灰,在我蝴蝶谷日夜供奉了多少天!我为了你和如城都吵起来了,如今如城和如瓶俩人亲赴京城,要给你施二哥报仇!你倒好,你却在这里逍遥自在!成了个世外神仙!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即休不敢跑的太快,结结实实挨了几鞋底子,秦书生手下也确实没留力气,越打越狠,“你没死倒也行,你不去蝴蝶谷告诉我,好歹寄封信!你怕是在温柔乡里烂醉如泥乐不思归了吧!”
即休赶紧讨饶,“老秦,老秦,我这回确实错了,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放过我吧!还有好些话要跟你说呢!”
秦书生累得气喘吁吁,方才停了手,坐下来喝冷茶,施即休挨了打,也不敢停,赶紧往屋里去烧水。过一会,秦书生又喝上了热茶。施即休这才敢坐下来,挨擦擦地问,“秦大哥可消气了?”
秦书生怒骂一声,“呸!”又叹了口气,眼神有点湿润,“哎!虽然生气,但是你没死,我心里高兴多过生气,但是你记住,这事还没完呢,哪天我想起来就再打一顿,你不许躲!”
施即休赶紧点头,“是是是,你什么时候想打了,我就什么时候受着!”
秦书生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即休没死,他确实还是高兴得多,俩人很快就互相诉说了别情,秦书生也细细讲述了季小姐的来龙去脉,施即休听了确不置可否,“老秦,你真的断定这季小姐就是最后一个了?”
“为什么不呢?只要她别抛弃了我就行!”
施即休讪笑,“老秦,大话可别说得太早,这话你从前不是没说过,可后来呢?”
“过去跟现在不一样,旁人跟长安也不一样,你不信,咱们走着瞧!倒是你!我竟没看出来你手段这么高明了,终于把那丫头也骗到手了!”
“嘿,老秦,你这话说的就太难听了,什么叫骗到手啊!我们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哼!这丫头也是奇怪,看看你这个样子,她看上了你啥?我还以为这世上除了王红参那个缺二两心眼的,再不会有人喜欢上你,没想到啊,没想到——”
“老秦!你何必这样作践我?那些看上你的姑娘才是瞎了眼的!一个个都看不透你秦书生风流成性,花心成痴,你要是真有本事,你这次就说话算数,你和季小姐白头偕老给我看看!”
“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