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正月底,宋朝使臣何令君率领一队人马来了,向金主送上贺礼,并要求金主归还他们的戍边大将费连河,同时初步商讨共同伐辽大计。
一套面子上的流程走完了,两国都很满意,二月初一晚上,金主召见贺雀及其一众弟子,饮酒做宴,另有金主几个亲信作陪,金主对贺雀十分敬重,对他几个弟子也大加赞赏,分别许了来日的官衔,并当场送了些金银珠帛,都是从刚从宋主手里赐过来的好东西,唯一属于金朝的物件,是每人一对北珠。
筵席坐上,有一位姑娘,就坐在阿骨打身旁,年纪很轻,看着不像个后妃,后来喝酒的时候才介绍到,那是金朝的公主,叫完颜握珠,那姑娘是个大高个,身材紧致圆润,一双水晶般的大眼,笑起来两个深深的酒窝,亮堂堂的脸蛋,说话声音洪亮,酒量也大得惊人,给忠勇侯及其弟子敬酒,人家喝一碗,她喝三碗,面不改色,阿骨打看后哈哈大笑,拍手称赞。
敬到了施即休,施即休不敢喝,自从离开了灵岳身边,他便不再尝酒了,喝什么都无味,握珠公主来敬酒,施即休连连推辞,公主自是不肯放过,逼着他喝,一双眼在施即休身上转来转去,好像要把他活剥了,施即休脑子一转,想了个招,拱手道,“喝酒我比不过公主,别的或许可以尝试,不如冒昧跟公主比一比武,若我赢了,望公主免了这一碗罚酒,若公主赢过我,我二话不说,让喝多少喝多少,公主看如何?”
金朝皇帝和将领在一旁说女真话,朝贺雀竖大拇指。
握珠公主有些轻蔑地看看施即休,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汉话,“像你这样瘦弱的,怕顶不住我一锤,若真要比,你可别后悔!”
说话间下人抬上来握珠公主的兵器,一对流星锤。
气氛到这了,不比不行,阿骨打连忙招手,“握珠!一定点到即止!”握珠笑笑。
贺雀也对即休说,“偌儿,莫伤了公主!”
握珠公主一个漂亮的旋身,脚下往后滑了几步,侧马步立住,手里拎着一对流星锤,嘴角带着挑衅样的笑,望着施即休,“你兵器呢?”
施即休摊摊手,“我的剑太凶,不敢带进来见陛下,就赤手吧!”
那便是有些瞧不起人家握珠公主了,握珠突然目露凶光,像一头矫健的母豹子一样,蹭的一声窜上前,嘴里叫着,“找死!”一只大锤照着施即休脑袋就砸下来,施即休原地不动,只伸出一掌,五指摊开,腰背向后闪了闪,一手托住了那大圆锤,手掌一旋一推,那锤被原封不动送回了握珠手边,好像推一张纸般容易。
只这一招,阿骨打陛下已经在宝座上高喊了,“握珠!快收手吧!你不是人家的对手!”
又对贺雀称赞,“贤师果然有高徒!了不得,了不得!”
握珠公主哪里肯听,顿时了狠,两只大锤稀里哗啦朝施即休砸过去,施即休则一直用一双肉掌抵挡,毫不费力,却让握珠公主半点沾不到他的衣衫,握珠越打越急,越没章法,施即休骑虎难下,公主不收手,他不敢停,又不敢打伤公主,纠缠数十合,不敢胜也不敢败,突然又觉得胸中气血翻涌,握珠正好一锤砸过来,施即休让出后背,让她砸了一下,通的一声,往前扑了两步,吐出一口血来。
握珠连忙收锤,阿骨打陛下也受了惊,贺雀却笑笑摇手,“陛下不必惊慌,不关公主的事,小徒前几日受了点伤,伤未痊愈。”
施即休趴在地上,握珠蹲在一旁询问,“你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这就倒下了!”
施即休憋着一口血说,“公主神武,我不是对手!但眼下我已经受伤了,这酒……”
握珠爽朗一笑,拍了下施即休肩膀,“免了!”
贺雀留下了卜言行,叫其他师兄弟几个和施即休先回去,他带着卜言行与阿骨打走入内帐,密谈了一夜,清晨方归。
第二日早上卜言行扶着贺雀进屋的时候,施即休还在呼呼大睡,贺雀这一夜着实有些累了,现出些龙钟老态来,眼睛里也没光芒了,毕竟八十岁了,卜言行伺候着贺雀缓缓洗漱后让他睡下,直到卜言行离开,施即休呼噜声都没停过。
贺雀年纪大,觉不多,睡了两个时辰就醒了,见施即休正盘腿坐在他身边嗑瓜子,十分悠闲,见贺雀醒了,坐在炕上喊人送吃的进来,自己屁股都不挪一下,等着吃的送了进来,说吃吧,师父。
他就在一旁陪着,贺雀吃了几口,问他,“偌儿有事?”
施即休说,“有事,师父。”
贺雀不响,施即休就自顾自说,“师父,您在阿骨打陛下面前说得上话,帮徒弟做个亲吧!”
贺雀玩笑似地讥笑一声,“呦!你看上人家握珠公主了?”
施即休一点也不害羞的样子,“我见公主也喜欢我。”
贺雀停下筷子,抬起头,若有所思,“你从前那人,放得下了?”
施即休顿了一会,挠了挠头,有点心虚道,“反正也没可能了,这不就是想赶紧放下么……”
贺雀点了一下施即休的头,“你这小子!师兄弟几个跟着我这么多年,哪有一个像你这样,要这要那,不害臊,还狮子大开口,握珠公主,咱们高攀得起吗?”
施即休一脸的计较,“他们几个多大岁数了!师父啊,我才三十郎当岁,身边没个姑娘那能行?能不能高攀得上,那就看师父的本事了。”
贺雀白了他一眼,“可是咱们过一阵就走了,南边的事还没完,要是陛下应了,你打算怎么办?”
“有什么难办的!要么她跟我去,要么我留下来,师父看怎么办?”
贺雀像个世俗的老人一样笑笑,一脸宠溺模样,“你呀!明日我去见陛下问问看。”
可还没等贺雀去问阿骨打,下午握珠公主自己就来了,果然被施即休说中了,握珠公主热情洋溢,见面就来拉施即休的手,施即休刚才一副焦渴模样,被人拉着手,一下子就漏了怯,可是握珠公主哪里容她退避,施即休越是脸红眼热,握珠公主就越是脸上开花一样。
握珠公主日日来,日日领着施即休去潇洒玩耍,贺雀看着,心里感到安慰,这小徒弟,总算死了心。
二月初十,何令君和费连河启程返回宋境。
二月十五一早,贺雀蒙召,入宫与阿骨打商谈大事,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也不知为何,只觉得心里慌,尽管已经四野俱寂,还是吩咐人把卜言行叫来想交代几句,还说就算他已经睡下,也要叫起来。
下人久久不回,外面逐渐喧嚣起来,一开始人们还刻意压抑着声音,没一会就已经盖不住的鼎沸,几声惶惑的叩门声后,霍梧桐进来了,跪在贺雀身前,贺雀知道出了大事,尽量保持着泰然,问霍梧桐,“出什么事了,梧桐?师兄怎么没来?”
霍梧桐眼神又惊又惧,脸上的肉微微颤抖,眼圈一层层红开来,“师父……师兄他……死了。”
贺雀也就才从前几日黄多让暴毙的伤痛中缓和过来没几日,这一下他再也顶不住了,身形明显一震,脸上刷的一下现出老态,伸出一只手,颤抖向前,“可……可当真?”
霍梧桐年纪也不小了,受了这打击,也只是勉强支撑,跪的更低,“尸身……已经在师父门口了,师父要不要看看?”
贺雀艰难地点点头,霍梧桐小声往身后吩咐了一句,门口两个人,用一张担架,把卜言行的尸体抬了进来,放在了贺雀面前。
那卜言行神色如常,就像睡着了一样,脸孔尚未变色,但是胸膛已经没有一丝起伏了,贺雀眨了眨眼,老泪纵横,手指颤抖,一一抚摸过卜言行的头,脸面,胸膛,手臂,“言行啊……怎么……怎么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