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
都督府经过整个三伏天的炙烤,立秋之后,暑气稍有退散。
临近午后。
往常这个时候,府内除了值事的下人看守一应事务,余下众人伺候完主子午睡,大都各寻地方打盹歇息去了。
今日都督府气氛格外紧张压抑。
原是都督府的小少爷出府游玩,回来的时候却是被下人抬着进府的。
阖府上下看着七窍溢血的少爷,惊得魂不附体。
大都督还朝回府,盘问下人得知,自己的儿子原是在勾栏之地与人发生龌龊。打斗之时被人推到楼下,硬生生摔成这样。
大都督沈寻既悲且痛。
悲其不争,浪荡十余载,毫无所成。
痛其遭遇,自己的心头肉今日落得这般境地。
宫里赶来的御医探了鼻息把了脉。看着大都督几欲择人而噬的眼神,拱手摇头轻叹。
“大都督,节哀。令郎与户部侍郎的事应禀明圣上裁决。”
大都督沈寻闻言只觉眼前一黑,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震开下人搀扶的手,怒道:“府卫!持旌节,取戢来,随我拿人。”
一众府卫齐应一声,整整齐齐的在府院列成队伍。
一股军伍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御医见状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盛京百姓心中的大都督沈寻,乃当朝镇北节度使,边关拥军十万,深得圣宠。圣上御极之前便已是东宫家臣。
圣上继位之初,北幽大军频频进犯。沈寻随圣上亲征,浴血沙场博得赫赫战功
。
沈家今日荣宠可谓是沈寻用生家性命一步步换来的。
沈家人丁不盛。沈寻发妻诞下一子便撒手人寰。所以沈寻对发妻遗子极尽宠溺,发妻亡逝后也再没续妻纳妾。
沈少爷也“不负恩宠”。从小便骑马遛狗,吃酒赌钱,舞枪弄棒。好鲜花美婢,常宿于秦楼楚馆,一掷千金,成了盛京膏粱子弟中的榜一大哥。
许是心怀对发妻的愧疚,沈寻也就由着他野生野长。想着他以后做个闲散的富家翁,娶妻生子,只要平平安安就好。
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等于绝了江家后。江家就算有泼天的权势富贵又有何用?
征战沙场半生的沈寻可不是菩萨心肠,事情恐怕再难善了。
主子受辱殒命,府卫们群情悲愤。跟随大都督正要出府寻仇。
巧在此时明明气绝身亡的江家少爷又醒了过来。
众人既惊又喜。
大都督经历失而复得的心境,竟抱着儿子喜极而泣。
可醒过来的沈家少爷,浑身透着怪异。
先是揪了揪父亲沈寻的脸,喃喃道:“是活的。”
又跑到府院拈起花花草草深深嗅着,一脸陶醉的仰天狂笑。
最后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抬头看着天幕泪流满面,沉沉叩了三个响头。
大都督老脸一黑。这是自己儿子?往常看到自己能躲就躲,醒来举止如此无状?
“人活着就好……”
大都督只当儿子伤着了脑袋,生了癔症,捋着长须安慰自己。
浸淫医道几十载的
御医愣愣立在回廊。望着起死回生的沈慕卿百思不解。
大都督大踏步向前,一把将他薅了过来,孔武有力的手捏的御医手臂吃痛,脸都扭曲了。
“犬子重伤初醒,劳烦御医开个方子好生调理调理。”
言罢一掌拍在御医肩头。看似以示好意的举动,却险些将御医拍翻在地。御医一个趔趄方才站稳。
看着这位权倾朝野的大都督,御医嘴角直抽搐,又不敢吭声。
药方自是极好的,奇珍异草不胜罗列。御医嘱咐好生休养,收了谢银匆匆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