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远方京城巍峨的城墙。在朝阳之下,他看得那般用力,就好像要看透墙壁,让目光飞快地在正中大街上穿越而过,直达金殿。
“清儿!”司马佳抓住儿子的双肩,让他和自己面对同一方向,“你记住了,这就是京城!总有一天,你会回来,在这里登上榜首,在这里大魁天下!”
☆、32第三十一回
三月三,荠菜开花上高山。
北方的荠菜花又比家乡开得迟些。在回乡途中,虺圆满和司马清爬高下低,摘花采草,尽享游春之乐。又为了拔荠菜,跑到人家家田埂上去,险些被当成贼打出去。
司马佳对于虺圆满是不指望了,但孩子还小,可不能让他就这样猴儿般地长大,于是不等到家,在路上,就开始了教育。
“清儿,以后不可以这么疯了,知道吗?”司马佳拉着儿子说。
“为什么?”司马清睁着无辜的大眼问。
“因为读书要能坐得住,你现在就得开始练坐得住。坐不住的人,书是念不到心里去的。”司马佳很是认真。
“阿爸就可以玩。”司马清道。
“阿爸不用念书。”
“那我也不念书。”司马清丢下这句,就要走,被司马佳气得一把抓住。
“你是我的儿子,你不能不念书!”司马佳厉声道,“要是不想念,就等着挨打吧!”
司马清从未见过爹这么凶的样子,吓得扁了扁嘴,竟然哭了。虺圆满一听见儿子哭,就赶快过来把孩子抱走了,司马佳追在后面喊:“小小年纪,连骂都不能骂,养得这般娇气,这怎么能行?”
司马佳却忘了,他小的时候,可是更加娇惯的。虺圆满只说“回家后再读书不迟,这还在路上呢,急甚么!”司马佳却是一腔心血都转移到了司马清身上,每日路上边走边口授经文,晚上还要检查背诵,恨不得儿子明日就中状元才好。司马清天资聪颖,但比起读书,更加好玩,所以常惹司马佳生气,司马佳若是真的气急了要下手打孩子,虺圆满一定会冒出来护着。
一家人就这么热热闹闹,一路还算平安地回了乡,司马佳提出先去马智家看看再回家,虺圆满无甚意见。只是,去马智家扑了空后,司马佳还是犹犹豫豫的,不愿回沅村,虺圆满看出不对,问道:“别人都是归心似箭,恨不得马上到家,你怎么到了家门口,却不敢进门了呢?”
“你还不知道?”司马佳道,“我是村里唯一的举人,家家都知道我入京赶考去了,还指望我变成个官儿回来呢,这下别说我官没做上,连试都没考成,这可怎么交代?别人倘或问起,我哪好意思说?真是愁死我了。”
虺圆满道:“别人问起,你心情好就实话实说,懒得回就啥也不说,怎么着了?你还怕在他们面前丢脸?你就算没当上进士,也是这村里最有功名的人了,比他们好出十万八千里去,你还去过京城呢,难道还怕他们那帮泥腿子?”
虺圆满这个泥腿子,去过了一趟京城,好似腰杆也硬起来了,挺胸抬头说话不喘气。司马佳道:“我可是以舞弊被革名的,回乡后也不能以举人身份就职。这消息迟早要传进村里,大家知道了,我有什么脸面?就算是庄稼汉,也知道舞弊是下三滥的玩意,我又解释不清。”
“你解释不清,我去解释!”虺圆满拍胸脯道,“一个笑你,我去解释一次,十个笑你,我去解释十次!沅村才多少人口?我每日解释个一百次,便连稻叶都知道你的清白了,怕啥怕啥?”
司马佳真是不明白,虺圆满那种会感染到旁人的天真是从哪里来的,这个蛇妖,大部分的时候与人一般无二,但有时说的话,却比小孩子还单纯。司马佳不忍心打破这种单纯,便笑道:“好吧,那我可就靠你还我清白了。”
“好说好说。”虺圆满笑眯眯地,伸出一只手来,司马佳便牵住。他倒也不是真的指望虺圆满帮他在乡亲中解释清白,只是觉着有这么个依靠,心里好受许多,再说,不管怎样,总要回去那个家的,司马佳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回了。
于是虺圆满背上背着儿子,手里牵着司马佳,高高兴兴,欢欢喜喜,踏上了回沅村的路。
孙妈见主人回家,欢天喜地地迎接,打了水给他们洗去风尘,又准备吃食,看到司马清,赞道“好小子,又长大了!”
司马佳把从京城带回的土产礼品分了一分,送些给孙妈,留些给马四,把一些好的、精美的礼品包了包,便要换衣裳去见外公。
“才回来,歇一晚再去吧,”孙妈道,“好好在家睡一觉,明早气色也好些。”
司马佳执意不肯,只说:“我走时外公的情形就不好,这几个月也不知道他是好了坏了,一定要亲眼看看才放心。”
回到戴家老宅,司马佳自然要首先被大舅母二舅母盘问一番:怎么回来得这么早?考中没有?第几名?有没有官做?
司马佳神色窘迫,只能照实说了,换来了舅母们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神情。司马佳心里不好受,但看外公穿着绫罗绸缎,吃饭也香,身体无大恙,总算是放下心来。叫外公,外公能认出外孙子来,还“佳儿佳儿”地叫得亲热,可一个午睡起来,他又糊涂了,把司马佳认成大孙子,还得舅母告诉他“又糊涂了吧?您大孙子早就到外面跑生意去了,这是您外孙!”
在外公家待到下午,司马佳正要告辞回家,忽然被二舅母拦住。二舅母一脸神秘,把司马佳拉到一边,悄悄问道:“听说你有了个儿子,是不是真的?什么时候抱回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