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龙王庙快要竣工之时,司马清约了两三个伙伴上瀹山玩耍,见了新建的龙王庙,便免不了好奇,要进去观瞻观瞻。
这庙本就十分窄小,无甚可观,司马清与友人进去转了一圈,只觉索然无味。因没什么别的可看,司马清便多看了那龙王像几眼。
这庙虽是新的,龙王像却是从别处请来,方才司马清粗略看过,只觉得神像老旧,没怎么留心,这次一看之下,猛地竟看出些个味道来。
☆、50第四十九回
只见这龙王龙首人身,雕得虽不精细,却粗犷得别有神韵。造型巧妙,远观便有神气;线条流畅,衣褶栩栩如生,衣角下露出几根脚趾,颇有动态之感。
司马清仰头,从龙王脚下向上看,看那头上伸出的龙须,和露出獠牙的龙嘴,猛地发现,这尊神像之上,竟然没有点出龙眼。
“这好好的像,怎的不画眼睛?”司马清奇道,“不画眼睛怎么能像?让我来给他添上!”
司马清说完,刚好看到脚下有一块煤灰,遂在手上抹了点儿,刚抬手,发现够不到那像,左右看了看,竟真给他看到一架梯子,是修庙的工人留下的,他就手搬过来,叫了朋友来扶着,就爬上去。
司马清爬上梯子要给龙王画眼,他朋友在下面扶着梯子乱笑:“司马清,你好不怕死,龙王也敢冒犯!不怕天上来道雷劈死你!”
司马清也笑:“他要是那么灵,早就该下雨了,耗到现在都不下雨,我看他不是个聋子就是个瞎子……你看,他连眼睛都没有,可不是瞎子吗?让我给他画上,好让他看看民间疾苦,早点儿给咱们下……雨……”
司马清一席说着,一边用大拇指给龙王的眼睛部分抹了两个圆点,一边哈哈大笑着,想要扶着梯子下去,还颇为得意地抬头欣赏自己的大作。就在此时,司马清看到,那两团煤灰画成的眼睛后面,蓦地闪了一下精光,他就像是被龙王狠狠地瞪了一眼。
向来胆大的司马清,竟然心中一寒,失手没抓稳梯子,“啊!”地叫了一声,就要掉落下来。扶着梯子的青年看见司马清失手,也都吓得咿呀怪叫。转瞬之间,司马清想要在空中抓住什么,但只是徒劳。
龙王庙外,停栖在屋顶上的鸟儿们被身边瓦片的突然破碎惊到,纷纷震动翅膀,飞上天空,比它们飞得更快更高的,还有一道白影,若是有人有幸能够看得清楚,一定能看出,那是一条蛇,一条巨大的白蛇!
司马清的朋友们,站在屋顶漏出的大洞底下,直接看到了天空,全体愣怔了片刻,接着先后失声惨叫着,跑出了龙王庙。
司马清变成了大蛇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沅村。同时,愤怒的村民正在寻找破坏龙王庙和对塑像不敬的凶手。求雨无果,他们不免将责任归在了这位“惹怒龙王”的人身上。
司马佳当天没有找到司马清,悔恨交加。次日再出去找,刚出村口,就看见司马清自己走回来了,满身泥土,一脸疲惫,据称是在一个不知是何处的地方醒来,茫然走了许久,又问了许多路,走了一夜,才走回沅村。
司马佳看到已经长得比自己高的儿子,想要骂他两句,又觉得骂不出口了,只能一把拉过儿子,生怕他又跑了似的,将他护送回家,不再让他出门了。
司马清如今长得又高又大,比司马佳和虺圆满都要魁梧,相貌也老成,和显嫩的司马佳站在一处,简直就像是父亲的兄长似的,实在是奇哉怪也。这次失常的变身,也将司马清自己吓着了,知道闯祸,头一次乖乖待在家里,不敢出门。
可是他不出门,村民就上门来了。本来司马佳这个长速惊人的怪儿子,就在村民眼中略为特殊,而司马清偏偏不是专心读书的善类,反而是纠集青年,到处闲逛闹事的主,简直是村中一害。如今也能确定,他就是那个破坏龙王庙,激怒龙王的真凶,再听到那骇人的变蛇传闻,村民们再也坐不住了。反正其时天干大旱,地里的活想干都干不成,他们便扛起农具,集体上司马家叫门来了。
司马家的大门几乎快要关不住,孙妈想佯装镇定,但是说着洗衣服,却跑进厨房;想做两个菜,却连火也忘了升——已经六神无主了。马四被敲得烦了,扬言要出去与他们干上一架,了结是非,但也只是说说而已,司马佳开头还怕他冲动误事,劝了几次,后来也就懒得劝,也没见马四真的冲出去。
司马佳打从一开始也没指望虺圆满,只想靠着闭门不出,蒙混过关。但眼看这大门都要被敲烂了,村民们还是没有退却的意思,他也慌了,问虺圆满道:“这该怎么办?”
虺圆满顿了顿,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话:“要不……我把尿葫芦带回我们村里去躲两天?”
司马佳便不说话。把孩子送走,他是绝不情愿的,但看眼下这阵势,不躲是不行了。虺圆满也知道他的脾气,又说:“你要是舍不得,就和我们一起回村里,不是也行吗……”
司马佳实在不想去,但自忖也没有别的办法,抬头,刚准备答应下来,孙妈突然火急火燎地冲进来,嚷道:“小少爷出去了!我拦不住!”
原来司马清隔着门,听着外边村民喧嚣不已,他在房内也开始头疼——是真的头疼,逐渐头痛欲裂,身上作烧,如火点灼。
“我还是不是人?我是不是怪物?”这个问题在他脑中盘旋不去,司马清开始视物模糊,恶心欲吐。他难受,他想喊爹,但是却喊不出来。这时他有一种奇异的听觉,他听见爹和阿爸在隔壁合计,屋外的村民们的叫喊也十分清晰。渐渐的,连村民们之间的窃窃私语,也能传到他的耳朵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