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陶长公主听了这话自是让女儿谢恩,然而等刘启自觉做了好事时,她又挂着笑脸感叹道:“女孩子家的,如果没有鸣雌侯的通天本领,还不都是找人结伴的命。”
“阿姐这话未免也太过小看汉家女子,前有许负看相,后有缇萦救父亲,阿娇生得聪明伶俐又有太后疼爱,定不会屈于内室,仰人鼻息。”刘启听出馆陶长公主的言外之意,直截了当道:“若是阿姐有心仪的女婿人选,也好让弟弟成人之美。”
“这话说的,倒是让阿姐难以接口。”馆陶长公主接好就收道:“只是民间历来都有亲上加亲的说法,而且比起姨表亲,还是姑表亲更打着骨头连着筋。”
“二弟在梁国,无诏不得入京,阿娇也对梁国的表兄们不大熟悉,更没什么培养感情的机会。”
“所以阿姐是看上朕的儿子了?”刘启说罢还弯下身子,冲着阿娇调侃道:“毕竟是给阿娇选夫,不如让阿娇说说,你喜欢哪个表兄啊!”
阿娇听了,白皙的包子脸上闪过一丝困惑,但是在皇帝舅舅的鼓励下还是大胆道:“阿娇喜欢荣表兄和瑞表兄。”
“为何?”
“因为荣表兄会照顾阿娇,而瑞表兄长得好看。”
刘启听了也是一愣,原以为馆陶长公主会教些冠冕堂皇的话,可是阿娇的童言童语反倒让刘启觉得自己的姐姐兴许没那么弯弯绕绕的,只是想找知根知底的侄子亲上加亲。
“阿娇这话真可谓是直切重点,倒是让朕难以接下了。”刘启的愣神很快转变为哭笑不得,但还是用宠溺的语气说道:“不过朕的儿子确实只有老大老十……能够看。”
“荣儿是长子,自然得为弟弟妹妹们做出榜样。而瑞儿是嫡子,更是皇后年近三十才有的宝贝蛋,被太皇太后和父皇宠得性子像朕,也就一张脸能看。”刘启让阿娇坐到自己身边,满脸慈爱道:“朕还记得阿姐及笄后,父皇招来适龄的彻侯子弟一一看过,反复挑选,才择堂邑侯陈午为婿。”
馆陶长公主还没来得及附和几句,刘启便继续说道:“父皇给阿姐选了堂邑侯为夫,也是瞧着堂邑侯面相老实,性格忠厚,不像是会与妻争执的暴脾气。”
相较于母亲得宠后又很快失宠的昌平长公主,先帝对馆陶长公主这个女儿绝对是疼爱居多,利益次之。
“若说朕的儿子谁的脾气最好,那还是老二和老六。老二是个书生气,见谁都文质彬彬的,不会与人争红了脸。而老六是个锯嘴葫芦,要是真与阿娇结缘,只怕是要妻为女户,阿娇做主……”
刘启的调侃不仅刺耳,更是让馆陶长公主挂不住笑,只能勉强附和道:“这话说的,都是大弟的儿子,哪能轮到阿娇做主。”
说罢还努力找了个台阶下:“阿娇还小嘛!几个侄子也还没封王,总能培养出感情。"
“说的也是。”刘启也不愿太打馆陶长公主的面子,顺势说道:“时候也不早了,阿姐还是赶紧回吧!省得宵禁回去不好走。”
馆陶长公主也不多留去碍刘启的脸,更不敢在老母亲发怒后留宿宫中,所以让人安排马车,免得宫门为着顾及长公主的安排而不好落锁。
送走姐姐的刘启在位子上舒了口气,脸上浮现出疲惫之色:“惠帝与张后,父皇与吕氏,朕与太皇太后的远房侄女……所以现在是阿娇与……瑞儿吗?”
其实刘启也清楚,各朝各代都有皇室向功勋集团服软,以求对藩王形成制衡的策略。可是在诸吕之乱后,无论是先帝还是刘启,都不想在枕边放把刀子,搞得夜里翻身伤了脸。
说句让人头皮发麻的话,相较于先帝干脆利落地搞死自己的原配和其生下的四个王子,刘启对薄皇后足以称得上温柔,顶多是想冷着她,待薄家的靠山驾鹤西去后再像安抚惠帝皇后那样找个宫殿好生养着。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薄姬居然如此高寿,薄皇后在恩宠稀薄,年过三十的情况下还能怀孕得子,产下刘瑞。
别说是刘启,就连比刘启更狠,更会装的先帝,都有一种“命该如此”的挫败感,所以才借刘启“宠妾灭妻”的幌子将刘瑞养在身边,避免他受母亲影响,沦为薄家的提线木偶。
真要揭开先帝的打算,无论是刘启还是倒霉撞上严查外戚的王娡姐妹,都不过是遭了台风的可怜虫。
刘启自然也愤怒过,不满过,甚至对亲生的儿子乃至无辜的薄皇后产生恶意。
可是随着刘瑞一天天地长大,无论是他还是先帝,都不得不承认刘瑞的资质是这一辈里最好的。即便是让刘启与其她妃妾再生一个,也不会比刘瑞更出色。
“冠中明珠,林中梓木。非明君不可教导,非人杰不可辅佐。”刘启撤了宣室殿里的宫女黄门,苦笑道:“这是先帝对瑞儿的评价,而对其他公子便是笼统的两字——”
“庸才。”
陪着刘启的宦官令明白皇帝这时不需要背景板,于是保持恭谨态度,含蓄道:“龙子自然与众不同。常人做到一分的事儿,公子们得做到三分。而被先帝寄予厚望的皇上,公子瑞得做得更好。”
“做的更好?”刘启嚼着这句话,弯起一个讽刺的笑容:“被先帝期待的从来不是朕,而是瑞儿。”
“说到底,朕也只是先帝那不成器的儿子里的比较好的,远不如瑞儿让先帝感到满意。”刘启回忆起先帝在世时的种种,越发eo道:“人们都说先帝爱少子,可是跟瑞儿相比,四弟更像是捡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