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你父皇近日的举动吓到孤了。”薄皇后让人收拾好满地的凳子,心有余悸道:“诏狱都塞不下关中的罪犯了,更别提……”
“更别提父皇这次动了大气,差点连大母和太婆的面子都不给。”刘瑞亲自给薄皇后奉上蜜水,慢条斯理道:“他们都不体面地从国库里抢钱了,难道父皇还要给硕鼠们留有体面吗?”
薄皇后接过蜜水时与刘瑞产生肢体接触,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诉苦对象不是与她利益相同的薄家人,而是站在陛下那边的大汉皇子。
“母后若是父皇,哪日发现底下的佣人(受雇于某人的庶民,非奴婢,也称“庸人”)一直在挖自己的墙角,并且将下面的田租贪了八分之七后,还会觉得父皇做的太过分吗?”
西汉虽然连奴婢的性命都有法律保护,可是在现实社会里,还是衍生出各式各样的黑手套,并且保持着“民不告,官不究”的潜规则。
服务于勋贵的佣人别说是把底下的田租吞了八分之七,就是吞了五分之一,都有可能明天就去地府报道。
相较之下,只是将人扔进监狱的刘启可要仁慈的多,甚至还给将功补过的机会。
薄皇后张了张嘴,终究是没反驳什么。
“舅老爷既然没有向您递话,那就说明薄家的情况还不严重。”
太皇太后还在,刘瑞又提前给薄家透了底,让薄戎奴进宫滑跪道歉,把该交的税款,把报的土地都一次结清,所以薄家没人喜提坐牢,而是因九市的税收触了霉头。
“薄家在九市的铺子只有两家,就算至今分文未缴,也不会让父皇暴跳如雷。”
薄戎奴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却很有自知之明,而且对自家人的本事也很有逼数,所以在九市开的店铺也都属于玩票性质,卖些深受游侠佣工喜爱的肉酱酒水,好让自己在一众勋贵里显得比较合群。
顺带一提,刘瑞搞出豆腐豆油后,薄戎奴也与时俱进地推出新产品。
因为原料便宜,加上薄家走的是薄利多销,不搞过度包装的亲民路线,所以他们在九市推出的豆腐豆油豆腐酱一经上架便声名远扬。不仅是游侠佣工会来这儿用极低的价格买些豆腐酱下饭,甚至一些不在九市的妇女也会带着自家的器具过来打豆油,给家里添些油水。
毕竟是国舅家的产业,加上还有皇子作保(入股),所以黔首对此分外信赖。
最绝的是薄戎奴在产品爆火后还特别参考刘瑞的建议,推出针对不同人群推出特色服务。
比如买三送一,买五送二。
买一斗酒送一盘炸葱拌豆腐。
单身的佣工在这儿买上十五次就能免单一次。
总之就是薄戎奴名下的店铺天天都在打折,天天都有优惠,最后导致刘启重审九市的税收时,两家开了不到三年的店铺居然曝出了相当惊人的利润,看得刘启怀疑里头不是在做小本生意,而是在炼金。
不过薄家的店铺再怎么火爆也不是九市里最赚钱的铺子。
而且跟胆大包天的博戏馆,子钱商人相比,薄戎奴瞒的税收少到晁错前脚打招呼,他后脚就去内史府衙把钱交齐。
所以薄皇后在这儿完全是杞人忧天,薄家完全能在暴风雨中安静吃瓜,笑看同行疯狂作死。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做的确实是太过分了。”刘瑞见薄皇后情绪稳定后话音一转,幸灾乐祸道:“九市该缴的税收居然只缴了十分之一……就是打发叫花子也没这么狠的,他们是当父皇拿不起刀了,还是嫌异姓王死的太久了。”
至于刘启是怎么从勋贵豪强那儿拿回田地,解放黑户,又是如何让敢向朝廷放贷的子钱商人安静如鸡,连本带利地补上税款,只能说近奸近杀古无讹,恶人自有恶人磨。
关中的黔首们自燕太子弑父的消息传入关中后就没停下吃瓜的脚步,每日不是在议瓜,就是在苦等新瓜的路上,结果吃了半年的大瓜发现最劲爆的居然与自己有关。
先是刘氏宗亲接二连三地作死导致藩王聚京,共审此事。再是皇帝突然下了罪己诏,忏悔自己没有及时发现农民失田的背后真相,导致成千上万的自耕农沦为奴婢,或是比奴婢更惨的黑户贫农。然后就是时隔多年地再次授田,宣布将查出的土地优先分给原籍在关中的黑户,然后将多余者分给关中的退伍士卒、庸耕、流民,以及寡妇女户。
可以说,此政一出,立刻引得关中人和“关漂”狂喜,纷纷高呼“天子圣明”,然后就是把隐瞒农田,逼得自耕农沦为黑户的勋贵豪强骂了个狗血淋头,导致这些人在天子下诏后大门紧闭,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出门。
没办法,彼时的关中无论是法家儒家还是黄老,都很奉行大仇必报的思想。诸如田叔袁盎这样声名远扬的政客在入仕前都是杀过人的游侠,而在西汉成立的几十年里,关中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动员平叛或是去边境跟匈奴人大眼瞪小眼,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对刀具进行管制,黔首们的武德依旧充沛,更有些不怕死理想主义单身汉随时准备殉道。
面对刘启的暴怒与突击检查,关中的勋贵们不是没有反抗过,但是在中郎将郅都的心狠手辣与黔首们的摩拳擦掌下全都怂了,无一不低头认罪,乖乖交出变成黑户的佃农与所欠的田租,所贪的田地,然后根据贪污数额补上罚款或是去诏狱里呆上几天。
在此期间,有些勋贵想找两宫太后求求情,但在薄戎奴那儿了解到自家没事的薄姬立刻病了,表示自己不好见客。而窦皇后的娘家人丁稀少,和薄家一样早被整怕了,也没干过出格的事,自然不想去趟浑水,赔上自己的好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