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交接之际,保暖不当确实容易引发寒症。
我有些无语,假装没听见,没去搭理他。
继国清盛对我的评价又降低了一个档次。
今夜是很少见的夫妻温存时间,我只听见了从房间里传出来的轻言细语。
我扫着路上的落花,这世界给我一种不真实的平静。似乎撕碎这层平静的轻纱,就会窥见其下暴怒喷薄的火山。
我丢下了扫帚,朝着那口井的方向一路跑去。我就这样跑了一整夜,没有在路上遇见任何人,草丛里只有青蛙的鸣叫。
弟弟妹妹们睡得很安静,但是我在客厅里闻见了香烟的气味。在龟背竹的花盆里,有两截熄灭了很久的残缺烟头。
十点钟,医生应该还没有睡。我敲了敲他的门,他一下子就猜出了是我而不是其他的孩子。
此时的他,还在书桌前矜矜业业地工作。虽然辞去了孤儿院院长的工作,但他最近好像在做别的业务。
回家之后我还没有换衣服,身上还是那件用旧布料缝补过的暗红色直垂。
医生揉了揉太阳穴,看起来很疲惫的模样,“小缘,你又去哪里了?”
我告诉他,我通过日暮神社的荒井去到了似乎是室町幕府统治的地方。
医生像顺猫一样摸了摸我的头发,可头发太短了,他的动作反而有点像在摩擦生电。
“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人吗?”他就和普通的家长一样询问着我,有没有在外面交到“好朋友”。
“有特别在意的人。”我坐在床沿上,暗绿色的床单在吊灯的光芒下波浪似地反光。
因为很纠结,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因为这份纠结而变得异常僵硬,说不定看上去会像是一块石头。
“想说什么呢?”他看着我,目光像是在鼓励着我。
“我……我想,第三学期继续休学。”
这世界上还有很多我放不下的东西,学业也是我很纠结的东西。保持退学的状态,学籍还可以在学校保持三年。
高一两个学期都不出席的话,明年等同学们都升上高二的时候,我就得去重新读高一了。
医生保持着等待的姿态,哪怕是我说完了话,也没有改变原来的姿势。
“我还以为你要说跟爸爸说断绝父子关系呢。我都准备好提前哭了。”
气氛到这里了,医生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好像真哭了一样。
我完全没有那么想好不好。
但是医生十分沉浸于自己的想象之中,搞得我不上不下的。最后,我努力摆出一副让他失望的表情来,希望能好好配合医生的演技。
第二次走出那口井的时候,头顶的巨树竟然已经枯萎了。冬天竟然静悄悄地过去了,刺骨的寒风吹拂过我的面庞,连我的脚步一并冻结了。
我按照原先的路线跑到了甲府城,街上的行人们都穿着厚厚的衣裳,只有我还穿着春日时缝补的衣物。
我逃离了人群,钻着一条小路跑到了继国家。门房都紧紧地关闭着,我只好爬到了屋顶上,夫人院子里的白梅树依然是光秃秃的,更显冬天的萧瑟。
阿系正端着木盆从朱乃夫人房间里走出来。
“阿系。”我呼唤道。阿系在四周寻找着,最后才看向了屋顶。
“啊?!”她嘴里冒出来一股白色的烟气,“夫人!夫人!阿鱼回来了!”
我没想到,阿系竟然像广播那样直接把我播报了出去。我本来想先看看情况,再未之后做决定。但阿系这么一喊,我只好灰溜溜从屋顶上爬了下来。
许久不见,夫人的脸色更差了。小房里的药罐日日煮着,针灸师傅隔三日来一趟。
阿系说:“夫人的左半身突然一下子都动不了了,清盛大人把我们都打了一顿。”提到这回事,阿系的脸下意识地抽动着。
“你啊!”她想到了什么,口气里充满指责,“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所以提前逃走了。”
白雾一经呼出,就笼罩住了阿系的整张脸。她圆溜溜的眼珠对着我怒目圆睁,而此时,我听见了夫人在呼唤我的名字。
“那我先去了。”
没有正面回答阿系问题的我,以及对着我的后背投来火辣辣目光的阿系。
我一开始还觉得阿系和阿鱼很相似,现在看来我的判断是错误的。
夫人就像藤井美水一样用宁静轻柔的目光看着我,沐浴在对方的目光下,我仿佛得到了某种洗礼。
她端详着我,随后冒出来一句,“怎么没有长高呢?”
我摸了摸我的脑袋,但也摸不出什么差别来。我的年龄好像只在自己的世界里增长,在他人的时代里,都过去了两年了,我也没有往上窜高多少。
啊……这样子的话,无惨说不定马上就要比我高了。虽然总是病殃殃的,但他的个头仍然在一点点地往上长。
如果他能够继续活下去的话,他的身高马上就要超过我了。
我接受着夫人温柔的抚摸,和医生那种顺毛的手势不一样,夫人对我也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
我想,我喜欢她。
我又做起昨一夜之前在做的事,我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所以我的来去也不需要对某个一家之主进行禀告。
按照药方,我将红色石蒜在碗里捣成碎末。无论是其他城区还是甲府城,都只生长着红色的彼岸花,蓝色的彼岸花简直是闻所未闻。
联想到平田医师的药方,还只是个小插曲。
用过晚饭后,我又看到了缘一。他用小短手抓着一样东西,小跑到夫人的房间里。看到我,他摇了摇头,好像我是一阵幻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