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鸢瞥了一眼角落里的文书吏,道:“沈文书,我刚才说的,都眷抄清楚了么?”
沈文书回道:“都记好了,三大条十五小条,按照医、食、行,分给了各军官。快板儿也背熟了,你听听。”
“秋去冬来百病生,要数腹泻最伤身。饭前便后要洗手,切莫水井旁屎尿。常喝热水常操练,慢跑拳脚健心神。勿往人多聚脚处,喷嚏捂嘴换洗勤。军需常备蒸馏酒,洁净水源靠明矾。每日一肉加一蛋,疾病来临难找门。”
这沈文书是有点子天赋在身的,打着牌子念得抑扬顿挫,就算是叶青鸢这个原创作者也没能念这般吸引人。
凌指挥使笑容可掬道:“很好,很好。简单易懂,朗朗上口。让大家都背熟了。”
军需官皱眉:“就是这每日一肉加一蛋……很贵啊。不可能做到吧?”
楚攸行抬了抬眼睛,笑着看他。没有任何说话,屋子里倏尔变冷了似的,就连叶青鸢都不自禁缩了缩脖子。军需官挠了挠鼻子,讪讪的道:“十里八乡的养猪农户不少,每日订购一头活猪也不是不行。鸡蛋的话更容易存放了,不过我得说明,只能给他们弄水煮蛋。什么炒蛋啊,蒸鸡蛋羹之类的,调料耗不起,人工也耗不起。”
楚攸行微微颔首:“就是只要水煮蛋,一人一个。”
叶青鸢听了,心底里暗自思忖:“这楚三不愧是在民间摸爬滚打过的,知晓军需后勤的弯弯绕。水煮蛋是最不容易克扣舞弊的烹煮法子,谁也克扣不得。而那光头大胡子也不笨,知道再坚持下去准没自己好果子吃,顺势答允。最多也就挣少点,不至于断了财路……”
眼角一瞥,看到光头大胡子军需官不断抚摸着肚子,龇牙咧嘴暗暗皱眉的,不禁一乐:“听说那光头大胡子是最早感染腹泻,而且闹肚子闹最厉害的。准是脏东西吃多了……也算是趁他病要他命啦。”
果然不一会儿,大胡子军需官欠身站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要再上一趟茅房。”
等不及上司首肯,捂着钩子窜了出去。
叶青鸢眼见该说的事情也说得差不多了,就告辞出去。
她回到了楚攸行的营房中,这个屋子是个二层楼,一层住亲兵护卫,二层一明两暗的格局,十分齐整。家具极简而精致,叶青鸢很喜欢这里。
简单地吃了点东西,没有忘记照料空间里的苗圃,叶青鸢胡乱倒在了窗下的凉床上,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身上多了件衣服,她掀了掀眼皮,看到楚攸行在书房里看书。她早就留意到了,楚攸行在书房里随处摆放的书,光是案头就摆了有十来斤,一看就知是常翻阅的。
只是没想到,在村子里诨名在外的他,竟会有静下心看书的一面。
叶青鸢也很想在家里弄个书房,如果那个空间跟她前世的库存有关系的话,那么她的几吨藏书应该也跟了过来的。侧了侧身子,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楚楚攸行看什么,只隐约看清“兵法”俩字,就被发现了。
楚攸行收起书,微微一笑:“你醒了。”
叶青鸢少不免翻身坐起,拢了拢身上的男人外袍,“原本打算躺躺腰,不知不觉睡着了。”
楚攸行低声道:“累了就睡呗。”
一缕幽香飘进来,沁入心脾,头脑灵醒。叶青鸢定了定神,发现桌角放了个香盒子,正冉冉升起一缕青烟,香味沉郁,是上好的降香。叶青鸢问:“哪儿来的好东西?”
“你说这个香吗?”楚攸行说,“凌大人给我的,他见我们疲累,就送了几片给我。”
小豪来传饭了,楚攸行道:“在外面摆饭吧,三娘子也醒了,我们收拾收拾就来。”
饭菜很简单,叶青鸢不挑食,随便能填饱肚子就行。
在这里,有个十人小队护卫,小豪老四跟着小队的兵们吃饭。饭桌上就只有叶青鸢和楚攸行两个,烛光摇曳,身处小二楼,放眼望去一里方圆的卫所内光影摇曳,别有一股浪漫情怀。
叶青鸢吃过了饭,静候片刻,方才饮茶,捧着茶杯慢悠悠道:“现在卫所里的病情如何了?”
楚攸行道:“喝过了药,止住泻了。见效太快,他们还嘀嘀咕咕的,被我压住了。”
其实有些特效药,本来见效就很快的。一贴见效也不是什么神话。叶青鸢说:“反正药在这儿,爱吃不吃。”
楚攸行看她的眼神又带了玩味:“你倒是硬气?”
“我是医者,又不是菩萨。”叶青鸢道,“没那么好的脾气圣母心。”
“什么叫圣母心?”
“……有机会跟你解释。我想明天回去了。”
“好,我让小豪和老四跟你回去。”
看了一眼窗下,小豪和老四都吃完了,正在跟两个兵大哥学扎马步,学得很专注入神。叶青鸢眸子闪了闪:“他们蛮喜欢这儿的,就留下来吧。你也多两个自己人跑腿使唤。”
楚攸行没有异议。
楼下突然匆匆来了一行人,他们直奔上二楼:“楚大人,广梧布政使司郑大人听闻卫所疫病横行,奉平郡王并广梧总督亲之命,亲来巡察。请速速前往卫所门口恭迎!”
楚攸行一听,随手赏了来人两颗碎银子,起身更衣。叶青鸢匆匆跟过去:“我帮你!”
楚攸行的官服又大又繁琐,多个人帮忙,会利落很多。叶青鸢一边给他扣扣子、整理衣领,一边问:“这位布政使司是什么人?官很大吗?”
“布政使司和都指挥使、提刑案察使司并列三司,直接对总督大人负责。其中布政使司治安民生、农桑生产,位高权重。却是奇怪,为何这次特意关注我们这一小小的洪山县卫所?这里头隔着好几层呢。“
叶青鸢懂了,低声嘀咕:“确实不寻常,相当于部级的大官到地级市里微服巡查了。该说你们走运呢,还是说你们倒霉?”
她这么一说,倒是叫楚攸行豁然开朗,男人勾了勾唇角:“呵,搁从前就是塞翁失马安知非福。搁现在,大局已定,上峰莅临,那肯定是我们走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