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自己或许该早一点来看看她,那些自私的恨意和任性,在这种时候渺小得可怜。所谓的残忍,也不过是亲人的天人相隔。
流弋把买来的花放在墓碑前,旁边是一束刚风干不久的菊|花,花梗还有一点残存的绿色,似乎几天前刚有人来过。还有谁回来看她呢,大概不是那个叫秦柯的神秘男人就是廖冬。
他在石阶上坐下,抱着腿,对着流苏的照片说起话来,从前他们从未坐在一起认真说过话,相看两厌,看见与自己相似的脸就都觉厌烦,换到现在,没了嘈杂,空旷的墓园加倍放大了这种寂静。
“……嗯,我一定不会像你那样,我会用自己的全部爱一个人,会过的很好,至少比你过的好,”流弋眯起眼睛和照片上的人对视,表情并不如语气那样柔和,“真可惜,妈妈,你没活着看我认真地生活。”
有雨点落了下来,砸在光滑的石头上,冒起微弱的一点热气。然后就是越来越多的雨点,密集地落在脸上。
这场酝酿了一个下午的雨,终于以滂沱的气势坠落下来,砸的人有点生疼的感觉。
南阳很少下这样的暴雨,避无可无避,不用几分钟就湿透了衣服。
流弋在白茫茫的幕布一样的雨里顺着上山的路往回走,雨水灌进眼里,挡住了视线,于是步子变得很慢。
雨水贴着皮肤很快地卷起一层凉意,很像他现在的心境。
对着流苏的照片说话时他想起叶阡程来,那些无从寻觅的感情脉络也一点一点清晰起来。不管他们最初走在一起是不是爱情,现在都没了追根溯源的必要。是他从一开始就把感情的寄托在对叶阡程的那一点喜欢上,然后不断填补进各种各样的期望,最后变成非爱不可。而叶阡程能够回应,不管多还是少,他都已经心满意足。
感情的时间已经残缺了一半,没有谁值得他再花七年或者八年从头爱上一个人。或者说,这样浮华的世界,还有谁要一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禁忌爱情。
就像谭旭说的,真心有什么用,别人不要的话,你掏出来送他都要被嫌恶心。
回去时已经有些晚了,流弋踩着一脚的水迹上楼,发现门口站了一个中年女人,手里提着一个袋子,等人的样子。
“阿姨,你找谁?”楼梯间的光线有些暗,流弋没看清对方长什么样,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准备开门。
“嗯?你也住这里吗?”女人有些疑惑地问。
流弋听见这句话才认真地看过去,目光刚对上那双和叶前程相似的眼睛时就愣住了,拿着钥匙的手也僵住,被湿冷的雨水浸得苍白的脸过来两秒才扯出一个笑来,“阿姨你找叶阡程吧,他最近很忙,回来的有些晚。”
他把门打开,顺手开了房间的灯,侧过身来,“阿姨,您请进。”
叶母四十多岁的样子,清瘦,眉眼和冷淡的气质都和叶阡程有点相像,但是笑起来平易近人,“你是程程的朋友吗?”
叶阡程从小就很不爱和人特别亲近,朋友也很少,叶母又一味的想宠溺自己这个过于早熟的儿子,见到他的朋友,也感觉特别的亲切。
她看着面前这那个一身雨水显得有些拘谨不安的男孩子,“赶紧去换一身衣服吧,淋湿了还穿在身上容易感冒。”
流弋低头看自己的满身的狼狈,尴尬和紧张纠结在一起,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点面对叶阡程家人的准备都没有,心思百转千回,回房间换衣服扣了好几次都没扣对扣子,换好之后又对着镜子检视好几遍哪里有没有问题才出去。
叶母坐在沙发上,看男孩子出来已经换了身服帖的休闲服,长相也变得明晰起来,是个很标致的孩子,就是细长的眉眼和苍白的脸色有几分抑郁的病态,似乎不是性格明朗的人,就连笑容都有些薄凉,显得身体更加单薄。
她不知道男孩的紧张是为什么,堆起笑容指指桌上的袋子,“还没吃饭吧,这里有饺子,热一下就可以吃了,牛肉馅儿的,程程爱吃这个味道的,今天闲着就特意包了一些,也没打个电话就送过来了。”
“嗯,不饿,马上就做饭了。”流弋在沙发上坐下,双手搁在腿上,紧张地绞着手指。他能感觉出叶母的好奇,对他住在这里的好奇,知子莫若母,叶阡程的私人意识那么强,会让人跟他住在一起当然值得探究。
但是叶母没说,只是问,“你和程程认识很久了吧?这孩子看着挺冷淡的,其实很好处。”
“我们中学时一个学校,大学刚好又在隔壁,来往就多一点。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又没有住的地方,所以先住在这里,给他添了不少麻烦。”流弋先开口解释,没有要博取同情的意思,但是听起来倒像是真的无家可归一样。
叶母一听就知道他是孤儿了,又觉得这孩子温和懂礼挺招人喜欢的,宽慰了几句,“没事儿,难得性格合得来住在一起也好有个朋友聊聊天,现在的年轻人都爱自由,稍微大点就都想着自己一个人住外面,也不怕一个人闷坏了。有时间你和程程多去我们那里走走,那孩子也不知道忙什么,给他介绍的工作也不要,就爱瞎折腾……”
她说起叶阡程来就会变得唠叨,语调温柔慈爱,流弋也喜欢听那些关于叶阡程的他不知道的事。这样的长辈他只接触过流苏,完全不知道叶阡程的妈妈原来是这样的的,就算叶阡程没在面前,提起他来,满眼就是遮掩不住的温柔笑意。
她的眼神让流弋觉得感动,这是他曾经怨恨的没有得到过的亲情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