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裴元,我一直觉得你应该会是个很好的医生,为什么会做这个呢?”叶辰忽然有些好奇的问道,他觉得像裴元这样的人,即使不为组织做事,一样可以有所成就。
裴元脸色挂着自嘲的微笑,“我啊,我很久以前确实是医生,而且还是医学博士。”
“我出生在医学世家,我爷爷,我父亲都是医生,而我从小也立志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大夫;我对医学非常感兴趣,家人也尊重并且愿意支持我,上学的时候我永远都是成绩最好的那个。”
他眼中流露出追忆的神色,“那是一年冬天,我还在一家小医院做实习医生,我们医院收治了一个小女孩,名字叫真真。最开始家人发现她咳血,就赶紧送过来了,直到后来检查结果是胃癌,当时的医疗技术比现在要落后很多,这样的结果出来,基本上就已经判了她的死刑了。即便救治,也要花费相当大的代价。”
“后来她的家人似乎知道这个病不好治,慢慢的也就来的少了,直到某一天彻底消失了。但是真真很可爱,也很坚强,如果有病人离世她会忍不住流下眼泪,她愿意偷偷攒下好几周的午餐钱为同样身患绝症的女孩买一支鲜花,每一次都会认真的感谢每一个为她治疗的护士和医生,她的乐观当时感染了我们每一个人。”
叶辰叹了口气,询问道,“那之后呢?”
“之后,我们医院终于争取到了一个免费手术的医治名额,可是到处都找不到那孩子的家人,可是她的病情却在一直恶化,已经到了不得不手术的时候。当时我的一个师姐看着她马上就拖不了,她这么长时间以来,已经把真真当成了自己的家人一样对待。最后甚至说,大不了不做这个医生,然后她自己签了字。”
“手术持续了整整八个小时,我们每一个人都在拼命的想要救活真真。”说到这里裴元有些激动了起来,“可是不知道她的家人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消息,知道她快要不行了,纠集了一大群人完全不顾感染的危险冲进了手术室。”
他灌了一大口酒,脸色流露出愤怒的表情,“手术很成功,我们把真真转移到加护病房,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多的亲属一起到现场,所有人都在盯着心率机,他们手里抬着担架,拿着棍子,柴刀和横幅。这群暴徒在等着真真死的那一刻,他们都恨不得她立刻去世。”
“第三天,真真的病情急速恶化,最终抢救不治身亡。那群亲属们几乎第一时间把真真的遗体从病床上夺了下来,然后女的开始哭诉医院的手术过失,导致她的死亡,男的则是开始疯狂的殴打医生和护士,砸毁医院里的医疗设施。”
“当时这件事闹得很大,几乎有上千人围观,可笑的是几乎每一个人都在和那群亲属一起痛斥医院和医生草菅人命,当时我就被人打倒,就躺在真真的遗体旁边,我至今都记得当初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
“她就那么睁着眼睛看着这一切,甚至都没人来得及帮她合上双眼,我从未想过人心竟然可以如此冷漠,如此残忍。”裴元的酒杯掉在了地上,此时的他终于控制不住,泪流满面。
叶辰伸手揽过他的肩膀,他知道当时一起离开的不只有那个女孩的生命,还有他的信仰。
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叶辰,你知道吗?那根本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因为我最后竟然在监控里面看到有一个陌生女人,看到她偷偷潜进病房拔掉了真真呼吸机的电源。”
叶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最后呢?凶手找到了吗?”
“哈哈哈”裴元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讽刺,“最后?最后判决书下来,医院承担这次真真死亡的所有赔偿,勒令关门。我的老师为了让师姐能够继续做医生甚至放弃了晚年的清誉而东奔西走。”
他脸色露出笑容,“而我当时则是拿着一把手术刀,连续捅了那个暴徒父亲十五刀,每一刀都避开了要害,我要让他也感受一下生命主见流逝的痛苦。”
“所以自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再也不是医生了。”他眼中出现了醉意,“我一生的梦想就是能够成为一个好医生,我自懂事时父亲就开始带我辨认药材,学习医理,我挽救过太多人的生命。”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在那之前我从未想过我会败得如此彻底,我能挽救一个人的生命和健康,但是我却无法把她从一个暴徒,一个冷血的刽子手的手中拯救出来。”
一直站在一旁的中年酒保眼眶微红,走上前来扶起裴元,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师兄,你喝醉了。”
“哈,我没醉,我没醉。”他挣扎着站起来,“你还记得我们当初一起发过的誓言吗?咱们师兄弟年轻时在站在一起,就在那。”
说到这里他伸出手按在桌子上,似乎那里有一本根本不存在的医书,声音有些嘶哑,“我为医者,须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爱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艰险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不做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之大医……”
说到最后裴元声音越来越小,喃喃的说道,“师兄,你们都去哪了,为什么都走了;只剩我一个了,对不起,我可能也无法完成咱们当初的誓言了,对不起。”他不停的说着,最后已经昏睡过去。
叶辰感觉有些气闷,就像心中似乎被一块大石压着,“我真希望他刚刚说的只是一个故事。”
站在一旁的中年酒保听到他这么说,只是回了一句,“我也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