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听妈妈说过,其实我父亲曾经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同样继承了我爷爷的所有优点,英俊,儒雅,不管对谁都温柔以待。不过后来国家恢复市场经济,上海有民国时期的底子,又是国家的窗口城市,发展自然不用说,当时据说许多高校学者都纷纷下海经商,他也是那批人中的其中之一。”唐晓蝶一边回忆着,一边如此说道。
“当时我父亲和秦叔叔都刚过而立之年,不甘于一直在学校里做个教书匠,凭着胸中一番热血想要做出点事情来光耀门楣。不过两个书香门第出身的年轻人对做生意自然不会很顺意,而且脸皮薄,接连几年下来倒还亏了很多。”
“不过爷爷虽然临近退休,但是家里底子还是可以的,所以也算不得伤筋动骨。当年的这个时候国家内正是股市正旺的时候,所以后来我父亲和秦叔叔在朋友的带领下也投身股市,不得不说他们都是非常聪明的人,后来凭借自己的努力几乎在短短几年以内赚到了足够几辈子花的钱。”
“我爷爷是个老学究,虽然一直心里反对他们经商,但是看到父亲当时的成绩,所以慢慢也就接受了这个事情,还把家里所有的存款和地契都交给了他,准备就此退休,安享往年了。不过可惜……”唐晓蝶说到这里,忽然沉默了许久。
叶辰没有出声,他知道接下来要讲的事情,就是将要触及到唐家父女一切矛盾的根源。
“可惜……在那之后第一次金融危机爆发,股市全面崩盘,无数人赔的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在历史的洪流面前,每一个人都是蝼蚁,每一个试图抵挡的人都会被碾成齑粉,从身价百万的成功人士,再到债台高筑,家破人亡的流浪汉,只不过是短短的一夜之间而已。”
“但是当时的唐啸是看不清的,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也不能接受自己一夜之间破产的事实,当时他已经疯了,就像是一个赌徒一样,每一次都期待着明天翻盘的希望;为此他甚至将全部家产和祖宅变卖,甚至还借了许多高利贷,但是这依然没有任何作用。”
唐晓蝶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但是却让人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寒意,“然后为了躲避债务,唐啸他就此抛下了我和妈妈还有爷爷,就此一走了之。”
“当时我只有七岁,你能想象每天一出门,一群债主就像是狼一样站在你门前的情景吗?我们当时全家只能住在一座陈旧的危楼里,那座楼是抗日时期日军的招待所,所有人都嫌弃,甚至远远躲避的一个地方,我的整个童年,都是在那里度过的。”
“为了还债,我妈妈每天要打三份工,每一天几乎很少能够有休息的时候,我们全家一天只有早上能够吃上一餐米饭,所有的孩子都喜欢欺辱我,因为我家是最穷的,不仅穷,还穷讲究。”她脸上带着一丝自嘲的笑意,“所以我很小就会打架,在所有同龄的孩子里我永远是下手最狠的那个,每一个欺负过我和我妈妈的人,我都记得;每一个帮过我家的人,我也记得。”
叶辰用力抱紧了她,他能够想象在仅仅只有六岁的唐晓蝶,那个时候到底经受了多少歧视和折磨,也难怪会养成她现在这个性子。
唐晓蝶枕在叶辰的肩膀上,抬起头来看着他,“其实小时候我一直很嫉妒梦绮,我们两家明明都一样,甚至秦叔叔赔的还要更多,但是梦绮的外公在当时刚刚退居二线,势力和人脉都在,所以后来出面平息这件事的影响。”
“虽然日子清贫了一点,但是却依然能够保证生活无虞,他们当时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从上海搬到了柳城,后来秦叔叔果然也不出所料,在柳城凭借着岳父的影响,最后从那里东山再起,发展到了现在这个规模。”
“再到后来,我爷爷被讨债的流氓打死,我以为我不会再拥有未来,也不会再有什么人生,也就在出殡的那天,他终于带着钱回来了。我妈妈一直是个温柔克己的女人,除了那天以外,直到她因为积劳成疾而离开人世,我都没有见过她像那天一样哭的那么伤心过。”
“我妈妈告诉他,爷爷是病死的。”唐晓蝶如此说着,低着头,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
随后她抬起头来,看着远处的湖水,“当时唐啸换完了所有的债务,然后跪在爷爷的陵前一天一夜,我至今依然不知道他当时的想法,可能有悔恨,也可能是其他的。之后第二天他回了家,扔给我和妈妈一袋子钱,之后买了一大桌子的菜。”
他看着叶辰,脸上露出一个凄然的笑容,“你知道吗?当时唐啸就坐在饭桌前,指着窗外的一座大楼,他说他要赌最后一次,如果这次再败了,就从那栋楼的楼顶跳下去。”
叶辰有些不解的看着她,“唐啸他,为什么要这样?不是已经有钱了吗?为什么还要去赌命。”
“原因其实很简单,这笔钱说来既干净,但是也不那么干净,所以他是个赌徒,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也就只能赌命。”唐晓蝶如此说道。
“当时中国正赶上金融危机,而那时候咱们国家的人均储蓄率又是世界第一,如此矛盾的两个点交织在一起,就促成了之后那次改变了无数人命运的变革,常之前被你打翻的常家如此,我家也如此。”
“因为在那之后国家开始大力扶持实业,并且出台了一项四万亿计划来促进消费,拉动内需。银行在那个时候开放贷款,只要你的身份合法,想要做生意的话,只要想想办法就能从那里拿出钱来。”
“而当时的唐啸刚刚因为躲债而逃到外地,他路过一个大型仓库,注意到里面存放着三百多台崭新的机器设备,但是负责看管的只有一个老大爷。”说到这里唐晓蝶笑了笑,脸上充满了无奈,“我父亲是个赌徒,并且一直如此,当他看到那些设备的时候,他就有了一场豪赌的想法,而他的对手,就是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