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掌灯,解了外袍一看,衣领上干干净净的并没有口脂,那么?上次沾到的那些,也?许只?是无意。
毕竟她?,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带着算计。今夜的她?就跟以往都不相同,让他隐约窥见了她?的另一面,说不出是欢喜,还是烦扰。
袖口上还站着她?的泪,胸口也?有,湿湿的攥在手中?。裴羁合衣在榻上躺下,蓦地想起说要留宿时?苏樱瑟缩惊讶的脸,在昏暗中?轻笑一声。
原来她?也?会怕。怕他动她?么?。他不是不曾想过,看情形罢了,眼下似乎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她?怕成这样?,那么?这件事,她?跟窦晏平,一定不曾做过吧。
再过两天,窦晏平就该收到簪子?了。
锦城驿。
入夜时?窦晏平睡不着,披衣起身,隐在夜色里信步走?着。
他是四天前到的此地,原说休息一晚就赶往李璠的治所梓州,谁知周穿突然感染风寒,不得不进城医治,行程因?此耽搁到如今。这几天里一直不曾收到梓州的消息,窦晏平心急如焚,也?不知眼下那些牙军与李璠是否和解?离开长安已经半月有余,他寄回去?了六封信,却只?在刚动身时?收到过苏樱一封信,心里实在担忧,原想着尽快解决这边的事回去?找她?,却因?为周穿这一病,不知又要拖到几时?。
窦晏平停住步子?,不行,不能再拖了,即便周穿不能去?,他明?天也?得启程了,多耽搁一天,苏樱那边就多一分变数。
却忽然看见原本周穿住的院子?里灯亮了,两个人偷偷摸了进去?。窦晏平只?怕是贼,连忙跟过去?隐在门外一看,却是周穿的侍从?,正在屋里翻箱倒柜找东西,口中?说道:“快些找出来送过去?,要是误了事,御史肯定要发落。”
另一个人发牢骚:“既是这么?要紧的物事,怎么?都跑到梓州了才?想起来落在这里没带?那些人怎么?办的事,尽折腾咱们跑腿。”
到梓州了?谁?窦晏平吃了一惊,眼看他们翻出一个匣子?要走?,连忙现身:“等下,谁去?梓州了?周御史吗?”
侍从?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是他,又支支吾吾不肯说,窦晏平沉了脸:“我是圣人亲自指派来的,若是耽误了正事,你们有几个脑袋担待得起?说!”
侍从?这才?说了实话?:“是周御史,他已经到梓州了。”
那为什么?要装病骗他留在锦城?窦晏平心下一沉:“为何要瞒着我?”
“是郡主交代的,说梓州太危险,让小将军留在锦城,”侍从?吞吞吐吐,“御史也?是不得已。”
窦晏平心里突地一跳,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来人,窦约!”
窦约飞跑着来了,窦晏平急急吩咐:“你连夜回长安去?找苏娘子?,一有消息即刻报我,快!”
心里有模糊的猜测,也?许母亲不止暗地里安排了这一件事,也?许苏樱这么?多天没有消息并不是偶然,也?许他来这一趟,根本就是个圈套。
窦约飞跑着走?了,窦晏平定定神。窦约再能干也?只?是个侍从?,如果她?真的有什么?事,窦约未必能够解决,最妥当的,还是他亲自回去?一趟。翻身上马,要走?时?心里一动,转头问那两个侍从?:“梓州那边情形如何?”
“我们来的时?候火并了一场,牙兵死了两个偏将,带人围了节度使府,”侍从?道,“城中?大乱,周御史带着圣旨也?挡不住,我们差点没能出来。”
窦晏平急急勒马。
第31章
五更时分?,裴羁起床洗漱了,正要吩咐摆饭,侍从端着一盏茶进来道:“郎君,苏娘子命人送来的。”
清茶,不加盐,不加果饵,因是早晨,是以茶烹得并不十分浓,淡淡的只是带些茶香,清澈的汤色。裴羁接过来,慢慢抿了一口。
是她烹茶的滋味,阔别两年之后,于这个?清晨,再次尝到。
放下?茶盏起身,在自?己意识到之前?,已经?迈步向苏樱房里走去。
晨光熹微,梨花落尽,枝叶间藏着极小的绿果子,不知什么鸟雀藏在枝桠间吱吱喳喳叫着,裴羁透过窗户,看见?苏樱独自?坐在窗下?吃饭。食案上摆的吃食并不多,一碗粥,两个?小菜,一角饼,一只白玛瑙缠丝盘子里放着一小堆草莓,红艳艳的带着水珠,看上去极是诱人。
他昨日让人送来的,眼下?还不是草莓的季节,这些是骊山温泉附近的暖房里种出来的进上之物,他得了之后给杜若仪和裴则分?了些,剩下?的便都送到她这里来了。裴羁迈步进门?。
“阿兄来了。”苏樱连忙放下?筷子站起,“快请坐。”
裴羁顿了顿,当着人前?,她不叫哥哥,改叫阿兄了。反而让那声哥哥,分?外?有了暧昧的意味,让人不觉想起暗夜之中,她握在他手心的脸。
慢慢走到案前?,她脸上带着笑,潋滟的容光,殷勤捧过茶盏:“阿兄请用?茶。”
裴羁没有接,任由她放在案上。她昨夜哭成那样,他原本有些担心她不曾恢复过来,没想到已经?言笑晏晏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在案边落座,她殷勤又问道:“阿兄可?曾用?过朝食?”
离得近,看见?她精致妆容底下?微微有些浮肿的眼睛,也?许昨夜他离开之后她还在哭吧,眼睛肿成这样。让他突然意识到,她什么都可?以算计,哭过之后立刻又能对他笑,未必真是生性凉薄,也?许只是这样,生存更容易些吧。
毕竟前?些天去韦家寻杜若仪的时候,连他一个?成年男子都觉得有些微微的怪异,她这些年随着崔瑾辗转各家,其中的艰难应当更是数倍。
声音不觉便放轻了些:“不曾。”
苏樱窥探着他的神色,能感觉到他的松弛和随意,比起前?些日子的喜怒无常,此时的他平静祥和,让她不觉想起昨夜那个?轻轻拍着她的裴羁。但也?许,只是因为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他不可?能像夜来独处时那么肆无忌惮吧。
试探着问道:“那么一起吃吧?”
裴羁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苏樱知道,他是同意了,早晨送那盏茶便是试探,他肯来,多半也?是愿意的。连忙吩咐侍婢:“把郎君的饭送到这里来。”
挨着他坐下?,他似是有些意外?,长?眉微微一抬,审视地看她,苏樱下?意识地挪开些,心里紧张着,从昨夜之后,她对他的畏惧又深了一层,此时心怀鬼胎,更觉得怕,神色都有些不自?然了。
但,他是留恋她的,他有弱点?。
定?定?神,脸上露出羞怯,低声道:“我坐阿兄旁边,给阿兄布菜。”
裴羁又看她一眼,两个?人的情况多是对坐,像她这般紧挨着他的坐法却?是少见?。直觉她是在算计着什么,但此时整个?人有种极少见?的散漫松弛,便也?不去跟她计较,毕竟她再多算计,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饭还不曾送来,苏樱伸手拈起一个?草莓,剥去果蒂双手奉给裴羁:“阿兄尝尝这个?,很新鲜。”
指尖纤纤,如倒垂的花,嫣红的草莓便是蕊,这一刹那裴羁突然极想就这么低下?头,就着她纤纤玉手吃下?去,下?一息终是压下?冲动,伸手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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