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杜若仪咬牙,重重落下一板:“逆子!”
卧房里,阿周心里扑地一跳,脱口道:“阿弥陀佛,他背上还有伤,怎么?受得了?他怎么?也不说?一声?”
怀里的苏樱抬眼?,沉默地看着。
卧房外。
啪啪!杜若仪又是重重两板下去,觉得打上去时?仿佛有些异样,仿佛衣服底下还有东西似的,但此时?大怒之中也无暇细究,又看他一言不发?,明?显并不准备悔改,下手太重,自己也觉震得手腕发?麻,在愠怒中将家法交给侍从:“你来!”
侍从不敢不听,接过?来轻轻打了一下,杜若仪厉声道:“用力,敢有徇私,一道处置!”
侍从无奈,也只得高高扬起,重重一板下来。
啪。裴羁低眉,一言不发?受着。他不会落掉那?孩子,更不会让她做妾。他已经错待了她,便是千倍万倍弥补也不能够,又如何能让她再受委屈。
啪啪。接连又是几板,十几板,几十板。背上的伤已经彻底撕裂,自己也能感觉到血肉模糊,一片黏腻,裴羁沉默着,将脊背再又挺直。
杜若仪死死咬着牙。知道他性子一旦决定就绝不会回头?,但又盼着他能求饶,打在他身上,她为娘的,亦不是不疼。但他竟顽固至此,自始至终,连哼都不曾哼一声。在激怒中夺过?侍从手中家法,亲自又是重重一:“逆子!”
却在这时?,看见深朱色的荆木板上,一点深浅不同的红色。
门外,张用终于忍不住,飞跑着进来,扑通一声跪下了:“夫人,郎君他背上有重伤,经不起责打,求夫人息怒!”
吴藏几个跟着跑进来,待要跪下求情,裴羁抬目:“退下。”
张用只得起来,磨蹭着不肯走,看见杜若仪一怔:“什么?伤?”
“退下。”裴羁沉声又道。
张用不敢再说?,只得一步挨着一步退下,杜若仪定睛细看,这才?发?现裴羁脸色苍白?,额上涔涔的都是汗,绯衣上一片一片深红,不是血又是什么??
心里砰砰乱跳起来,打得再狠,也不至于立时?就出血,抓着他衣领一扯,裴羁皱眉偏头?,一阵钻心的疼,杜若仪俯身细看,肩膀上包着纱布,白?布已经被血染红,跟外袍粘到了一起,撕不开了。
抖着手想要细看,又不忍再看:“你,你……”
一时?间悲从中来,哽着喉咙骂了句:“冤孽,冤孽!”
一生刚强,从不肯当着人落泪,杜若仪低着头?,疾疾出门。
“郎君!”张用立刻冲进来,同着吴藏几个扶起裴羁,待要送进卧房,裴羁沉声道:“去厢房。”
自己也能感觉到背上已经是血肉模糊,大夫来了必是一番大动干戈,到处都是血腥,只怕要惊吓到她。
一群人簇拥着往外走,卧房里阿周急忙要开门去看,苏樱一把拉住:“周姨等等。”
阿周回头?,她抿着唇低着头?,半晌:“我有点怕,方才?外面是怎么?回事?”
“那?是裴郎君的母亲杜夫人,”阿周叹口气,她此时?什么?都不记得,也就不知道从前的纠葛,这样也好,“小?娘子别?怕,裴郎君肯定会娶你的,有他给你做主,不会有事。”
她低着头?半晌不说?话,末了:“明?天真要去魏州吗?裴郎君受了伤,怎么?走?”
“我也不知道,”阿周摸摸她的头?,“小?娘子,去看看裴郎君吧,他这顿打,是为你挨的。”
苏樱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厢房里。
血水一盆盆端出去,伤口的皮肉跟布帛粘连,扯一下就是钻心的疼,但又必须撕扯开,否则皮肉布帛长到一起,将来整个都会坏死。大夫处理了半天,手都抖了,见裴羁始终一言不发?,连疼都不曾叫过?一声,自己心里也觉惊诧,忍不住问道:“郎君要不要服点止疼的药物?”
“不必。”裴羁道。
嗤,又一小?块布帛连着皮肉撕下来,裴羁眉头?一压,看见门外苏樱的身影,她来看他了。
但他这幅样子,又怎么?能让她担心。沉声吩咐:“请娘子回去。”
侍从连忙出去,恭敬说?道:“郎君请娘子先回房歇着。”
药童端着一盆血水急匆匆走出来泼在门外,苏樱向?里一望,裴羁赤着上身趴在榻上,大夫的身影挡住脊背,看不见具体的模样,他向?她摆摆手:“回去吧,我无碍。”
苏樱点点头?,转身离开。
半个时?辰后?。
伤口清理好重新?包扎,此时?已经坐不得,裴羁趴在榻上,听见轻盈的脚步声,眼?前白?裙一晃,苏樱来了。
低着头?皱着眉,轻声问他:“你,你好点了吗?”
“不妨事,”裴羁抬头?,对上她水濛濛的眼?,“这里不好闻,你回去吧。”
到处都是血腥味,她一向?爱洁净,必然很?难忍。
苏樱在塌前蹲下,他已经穿得整整齐齐,背上的伤被衣袍盖住,并不能看见半分,低声道:“疼不疼?”
裴羁想说?不疼,看见她微红的眼?梢,话到嘴边又改口:“疼。”
的确很?疼,便是他,也觉难忍。但她来了,只消她轻轻抚慰,他便能忍。
苏樱抿着唇,声音里带着哽咽:“我去叫大夫。”
起身要走,裴羁一把拉住:“不用。”
只是这么?幅度极小?的一拉,已经扯到了伤口,裴羁压下撕裂般的疼痛,轻声道:“不用找大夫,你看看就好了。”
“我?”她低头?,懵懂的眼?,“可我不会医术呀。”
“你会的。”裴羁仰脸,轻轻拉她到身前,微凉的唇凑上去。
她忽地转过?脸,嘴唇擦着她的脸颊过?去,裴羁垂目,看见她低垂的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