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必要。”姓曹的答。
卯生稍加思考,便坦坦荡荡地述说了他与金琬的恋爱过程,以及性关系,以及担心身孕和那封信的由来。他不想作类似“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隐瞒,那是徒费口舌,也没必要。但他没有涉及到金琬母亲的隐私和金琬的真实身世。他当然知道,为此会让询问者,在心理上对他产生莫名的鄙视。但他认为那是次要问题,或者说是对方的无知。
果然,那姓曹的肥脸抽搐了一下,带几分满意,又几分轻蔑地问道:
“这么说,你们是明明白白做过了一切;但是,不是明白你们是同姓叔侄关系?”
卯生陡生反感:“同姓叔侄怎么啦?同姓不能通婚?”
姓曹的一愣,道:“我们没有这么说。不过,据悉你们还只是刚出五服,关系还不算很远。”
卯生两眼忽然圆睁:“我想请教,‘很远’是个什么概念?多远才算是很远?法律上有无明文规定的严格界线?”
姓曹的再度审视了一下对手,大嘴角似是尴尬地扯动了一下,似笑未笑道:“眼下……没有明确界线。但同姓通婚是个敏感问题;关系嘛,自然是越远越好。因为婚姻法限制近亲结婚。”
卯生极力克制着自己道:“我们都晓得,兰山李佑、李副县长的爱人也姓李,据说也是刚刚出那个所谓的五服不太远,法律上是否限制和追究过?当然,我这么问是为请教和说明问题,没有其它蓄意。”
姓曹的看看卯生,又与作记录的姓黄的对视一眼。然后,他扭过头,脸色更阴沉地说:
“好了,这个问题并不是重要问题,只是随便谈谈。现在请你回答:你知不知道,何金琬是军婚?也就是说,你知不知道,她是现役军人的未婚妻?”
卯生知道询问进入关键性正题。他忽然想笑,然而爬上脸的却是苦涩与义愤。但他想起陈队长的叮嘱,又度抑制着情绪,极力平静地说:
“应该说,我知道她不是军婚。她不是什么军人未婚妻。准确地说,她没有什么现役军人的未婚夫。她的未婚夫是我,是一个砌匠。”
“那么,”姓曹的口气也稍显平静一些了,他迟疑一下道:“你谈谈具体情况和你的看法吧。”
卯生站起,提壶为对方再上一遍茶,然后静心静气的,从河马家玩笑式的婚约说起,到金琬如何用当保姆的钱退还彩礼,解除婚约止。这中间,他侧重说了当初解除婚约的调解人,就是现任生产大队支书的刘球珠。然后,又从河马家两年后,请人再度提婚,许以教书职业为诱饵,到金琬如何义正词严再度拒绝止。这里,他格外强调地说明:金琬退还彩礼、解除婚约的时间,是当兵者当兵的前三年;二度拒绝提婚的时间,是当兵者当兵前的三个月。最后他说:
“请问,三年前就已经解除了那种所谓的婚约,三年后其人才去当兵,这能叫军婚吗?这样一个与军人不相干的女子,她能算现役军人的未婚妻吗?她配?”
姓曹的没有答复能算或不能算,连脸上的表情,也没反应出是或者不是。但他又问:
“你不认为,如果没有你的介入,人家那桩婚事是有希望的?”
“太荒谬了”。卯生很想这样说,但他没有说。只轻轻一笑道:
“请别忘了,如果非用‘介入’一词,那么我的介入,比对方当兵的时间早了两年;同时又是别人解除婚约以后的一年之后。我想,如果说我这种介入有什么错的话,那就是我当年,未能先知先觉到对方两年之后会去当兵;更错在我不知道那位当兵的当兵以后,可任意地指点天下女子作未婚妻。而不是我错在防碍了谁谁谁的什么‘希望’。”
“慢,慢,你这段话有点绕。”姓黄的低头笔录,无声一笑说。
等待记录者终于停下笔时,姓曹的才摇摇头道:
“好厉害的嘴呀。”
“过奖了。”卯生苦笑道,“不是我嘴厉害,而是事实胜于雄辩。我只是按你的问题,作了回答而已。”
“可是……”
姓曹的突然中断了“可是”以后的下文,因为他被姓黄的碰了一下。
但卯生已经估计到了,这“可是”以后的下文,很有可能是人家(原告)如何如何“认为”之类废话而已。
姓黄的合上记录本,脸上现出一丝和气地说:“好了,我们今天就先谈到这里。小曹,你看?”
姓曹的有一丝不悦,但仍点了点头。他大嘴角又扯动了一下,似笑未笑地喂进去了一支香烟。
姓黄的转过头来对卯生说:“我们这次来,是来搞清问题的,而不是来槁成问题的。今天你配合得比较好,特别是比较坦白地谈了你们男女关系上的错误,这很不错嘛。听老陈说,你小何同志年纪轻轻,精明能干,在这里完全是独挡一面,表现得很好嘛。以后,还是安心地好好工作吧。啊?”
姓黄的说毕,递上记录本让卯生签字。卯生很快地看了一遍笔录,慢慢抬头说:
“请问,根据以上情况,我能不能请教一下,对方无中生有,不讲求事实,任意颠倒黑白地如此歪曲事实,算不算诬陷,算不算诬告?”
姓黄的抽笔补充了记录,然后说:“这个问题嘛,我们暂时不能答复你。”
送走黄、曹二位,卯生心情好久不能平静。他凭窗远眺,天,空洞无际,昏蒙蒙的。随着一声闷雷响后,远处一块乌云忽然扯长压低,恍如一片黑灰色的狼烟扑面而来,逼得人震惊、厌恶和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