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回头之后具体会生什么,但是肯定不是好事,一个头就够了,他还不想多长几个。
阮菱听了商池的话就开始笑,笑得前俯后仰。她的头随着她的动作逐渐偏向一边,而她还在歪着头继续盯着商池笑:“你觉得孙亦春是已经死了?”
这个问题让商池再度回忆起了手指触碰内脏的黏腻触感,他不由自主地动了动那只握着刀的手,但手里那些血肉的黏腻感是如此鲜明,几乎是要吞噬掉他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
他再度握紧了手中的刀刃。这把划开过内脏的小刀被雨水洗刷着,上面曾有的鲜血已经被冲洗干净,露出银亮的光芒,但被商池紧握的刀柄还带着碎肉和鲜血。
“她没有变成泥土。”商池回答道。
他没有在孙亦春的身体里找到任何异常,除了莫名缺失的皮肤,孙亦春的身体都是正常的血肉构造。而且他也确定过了,尸体没有没有忽然多出什么内脏也没有忽然少了什么,只是一具普通的尸体,和肖永群最后的状态完全不一样,这也正是孙亦春想要的。
在孙亦春挖出自己眼睛的时候,商池就已经意识到了她要做什么,也现了这个副本的规则。
不,应该在更早的时候,他就已经摸到了这个副本的脉络。
这个副本并不会直接杀死游戏者,而是就是通过各种怪异之处把人逼疯,越是疯狂越是靠近这个平静村庄下隐藏的东西。就好他在厨房时情绪不稳的时候就听到了村民的笑声,又或者杀死侯泽之后忽然能够看见周围那些村民了。只有疯狂才能找到那些线索,但这并不是一个好事,如果彻底疯狂,游戏者就会再也无法离开这个副本,就像肖永群一样。
这条规则其实商池经历的第一个多人副本很像,那个寄居着无数怨灵的活着的洋馆里面有一条规则就是:拿着蜡烛才能保证自己不迷失在黑暗之中,但是凡是用蜡烛照亮自己的游戏者,都将被蜡烛中的怨灵注视。
商池还记得之前在祠堂的时候,“孙亦春”说自己在那个侧屋遇上了一个小孩,那个小孩自称自己被亲人挖眼穿耳割舌泼油。
真正的孙亦春为了确保自己能够逃出副本极有可能欺骗自己的队友,但伪装成孙亦春的那个东西为了取信队友,只会比真正的孙亦春更坦诚。所以“孙亦春”说的一定是真实生在孙亦春身上的事。
如果只思考那个小孩的描述的遭遇,他似乎是被自己的家人一同杀害了。但在孙亦春看见他的时候,他的身边还有玩具木马,如果他的亲人真的不爱他就不会为他准备这个。
……或许他的亲人这么做不是为了杀死他,而是为了保护他。
那个小孩所有的亲人都因为被现了所以被带走了,只有他没有被带走。
为什么没有被带走——因为他没有被现。
没有了眼睛就看不见,没有了耳朵就听不见,没有了舌头和皮肤就触不到。
只有不现祂,才能不被祂现。
孙亦春选择了以这样的方式死亡,但也是因为想要逃脱彻底的异变。
精神崩溃的她已经不觉得自己能够完成这个副本了,就算侥幸能够完成这个副本,她也不觉得自己能够找到什么所谓的钥匙彻底离开这个游戏。
所以在最后,她选择了以人类的姿态死去,而不是变成脚下的泥土。
……但是,她失败了。
商池在阮菱说到孙亦春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这点,而当他看想孙亦春的尸体原本在的地方的时候,地上的那具尸体已经消失了,连原本四溢在泥土上的鲜血都完全消失了。
所以即使是这样也逃不掉吗?
明明之前那具尸体看起来还是正常的,但最后却也和肖永群一样被泥土吞没,彻底地留在了这个副本中。
“她离不开的,我们最后都会在一起。”阮菱用一种沉浸在幻梦般的声音呢喃道,“我们都正被神明注视着。”
有短暂的一瞬,商池差点信了阮菱的这句话。但他很快就克制住了,并且想明白了其中的问题。
他怎么会忘了,那个小孩实际上也没能逃离这个村子,只是异变成了和其他村民不一样的东西,那么做出同样选择的孙亦春怎么可能逃脱。
他没有在孙亦春的身体的尸体里找到什么异常,或许并不是孙亦春真的没有问题,而是作为观察者的他已经无法区别异常和正常了。
商池抬手缓慢地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但他全身上下都是雨水浸透了,这个动作与其说是在擦去雨水,不如说在抚摸自己脸上的雨水。
雨下得太大了,雨水顺着肌肤不断落下,甚至有种即将融化在雨中的感觉。
但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彻底疯了的商池反而逐渐地冷静了下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虽然面前的这个阮菱满嘴都是“神明”的胡话,但她还保留着一定的神智,不然也不可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说话了。
“我只是想要离开。”阮菱呢喃地说道,她的头彻底地歪斜着,就好像旁边还有一个谁都看不见的头,“只要能够离开这个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