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本该是街圩日的坊市安静异常,只有城卫兵巡逻经过客栈时,才会听到阵阵整齐的脚步声。
段云奕正是被这脚步声惊醒,睡眼惺忪地翻了个身,却见萧鸾玉坐在茶桌旁提笔沉思。
他们伪装成商队暂住于此,她明面上是万梦年的童仆,自然没有单独的厢房,只能和他同居一屋、分睡两床。
“……殿下?”
她回眸看了他一眼,露出歉意的神情,“是我惊扰你了?”
“没,没有。”他揉了揉眼睛,看了眼窗外蒙蒙亮的天色,“您不睡了吗?”
“睡不着,想些事情。”
她简单说了几句话,又把目光落到桌上的纸笔,并未注意到他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侧颜看了许久。
自从苏鸣渊和万梦年接连向殿下表明心意之后,一切似乎如常,她既没有对他们更加亲近,也没有抗拒这种男子之间的喜爱,难不成殿下……也有龙阳之癖?
段云奕琢磨不出个所以然,复而昏昏睡去。
再醒来时,桌边已是人走茶凉。
他连忙起身更衣,来到万梦年的厢房,果然看到太子殿下正和他低声讨论。
“……最难判断的是从京城出发的南营军会与哪一支军队联合作战,另外,郦州驻军的具体分布也很难判断,不排除敌人一拆为二,与我们双线开战的可能。”
她稍作停顿,端详地图片刻,“倘若我是萧锋晟,在我看来,骠骑军成立不久、士兵较少,而苏鸣渊又是苏亭山唯一的骨肉,若是有十足的把握将其活捉,定然可以钳制苏亭山的计划。”
万梦年点了点头,很快又感到疑惑,“可是西营军从郦州边缘借道,定会受到郦州驻军和横州驻军的两面夹击,倘若萧锋晟活捉苏亭山,同样可以钳制苏鸣渊。”
“如此说也没错,但你忘了,骠骑军以轻骑兵为主,行军快、支援快。率先将其包围于白翁岭一带,再去针对西营军,断绝二者汇合互援的可能性,才是最稳妥的办法。再加上所以我故意透露出我要跟随骠骑军穿行郦州,萧锋晟应当……”
萧鸾玉说到一半,忽然浮现不安的感觉,似乎有一件事被她忽略了许久,如今细细想来,总是难以捕捉到一闪即逝的思绪。
出发之前,她尚且有八分把握拿下这场博弈的胜利,但当望安县开始拦截往来信件,她惊觉开战的时间远比她预测的更早。
再者,她已不能随时随地向苏家父子传递消息,只能每天反复推算敌我双方的兵力强弱、战术布局,心间笼罩的愁云愈发浓郁。
毕竟这场战役事关重大、毫无退路,棋差一着、满盘皆输,她绝不能重复上一世被萧锋晟轻松了结生命的结局。
可是……她为了躲避廖寒青的刺杀,刻意伪装深入郦州是否已经走错了第一步?
倘若她当时跟随骠骑军或者西营军奔赴前线,苏家父子是否足以护她周全?
她要顾忌的因素太多,而萧锋晟手里的筹码更多,她如何猜对他的每一步计划?
脑海中爆发的疑虑如同搅乱的麻线将她缠绕勒紧,几近窒息的边缘,她恍惚感觉一阵晕眩,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
“殿下,殿下……”
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唤,她想抬手按揉太阳穴,却感觉手腕似有千斤重、完全不能使唤。
直到听见段云奕的一声惊呼,她再也支撑不住,浑身虚脱向后倒去,跌入万梦年的怀抱。
“……这位小娃娃已经无碍,可能是疲劳过度、稍感风寒,日常杂务可以叫其他人暂且代劳,让他休息一阵子最好。”
“多谢。”
万梦年吩咐段云奕跟着郎中去抓药,转过身对上萧鸾玉的视线,胸口涌现复杂的情绪,最终只能化作一声短叹。
她这次突然晕倒,当真把他吓得不轻。
询问段云奕才知道,她最近总是早起看书,既没有给自己多加两件衣裳,又空腹喝了放置过夜的凉茶水,难怪身体虚弱成这般模样。
“殿下……”
“梦年,我们马上准备和骠骑军汇合。”
他没想到她醒来的第一句话竟是做出这般决定。
“如今望安县四处封锁,我们如何与他们汇合?”
“正是因为封城,说明开战时机已到。按照我们的计划,骠骑军得到探子传回的预警,趁着螺县和望安县驻军尚未反应过来的时机,掉头攻入清谷县,再以此为据点,等待西营军和全州驻军的支援……”
她一边说着,作势准备起身,他立即走到近前,将她搀扶起来。
“然而,今天我左思右想,竟是忘了,萧锋晟是帮助父皇赢得政治斗争的英亲王,而不是从军多年的老将,我既高估了他,又低估了他。”
“殿下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