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在他的嘴里微微地转动,偶碰牙齿,发出一声玉碎的轻响,不知他是在细细品咂糖的甜蜜,还是在欣赏顾西元近乎斥粿的上身。
病房的门又响了两声,保镖推开门,用极低的声音说:“唐先生,郑明远来了。”
唐琛抻了抻手中的糖纸,站起身,走到顾西元的面前,将那张彩色糖纸丢到被子上,轻声说了句:“我这就回来。”
“唐…唐琛,你忙你的,不用再来看我。”
走向门口的唐琛转过头来,淡淡地回道:“我还有话对你说。”
门开了,与敞开的窗对吹进来一阵温软的风,唐琛将门带上了。
门外的走廊传来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想是有不少人,很快就听见一个人威严而强横地说:“唐琛,总算找到你了,如果你是来看望少祖,他的房间在那边,看来你是走错了。”
唐琛的声音应该很低,顾西元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片刻后,那强横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儿子庆生酒差点搭进一条小命,我的御膳坊也被炸没了一半,这笔账一定要有人来赔,别当我郑明远是吃干饭的,想当年清理码头帮的时候,我可是救过白老大一命的,连他见了我都要客客气气的,何况你一个小女婿,没家贼也引不出外鬼来,有人杀你那是你的事,可我不能跟着吃瓜落,别让我查出来是谁在背后搞鬼,否则的话,通通都得给御膳坊陪葬。”
护士换完药不敢出去,打开门听着走廊里的动静,顾西元也终于听见唐琛的声音。
“有人在你的御膳坊要杀我,就算你不查,我也要查,这笔账算在谁头上还不一定呢,都是冲着鸿联社来的,郑堂主是前辈,大可不必带这么多弟兄来声讨,这里是医院,也影响少祖休息,晚上我们总社见。”
郑明远一声冷笑:“唐琛,我不管你和白老大之间的那些事,总之我儿子现在医院躺着,御膳坊也被毁了,你前脚刚出事,后脚青龙堂就来了一百多口围了御膳坊,连一个活口都没逮着,你当我郑明远是三岁小孩子吗?总之这件事,要么白老大出来给我一个说法,要么你唐琛把青龙堂交出来,回去做你的乖女婿,我来替你管教那帮没用的东西,否则我们玄武堂上上下下决不罢休,我们走。”
凌乱的脚步声走远了,走廊里又恢复了平静。
顾西元捡起被子上的那张糖纸,正自出神,唐琛又回来了。
四目相对,唐琛神色如常,漫步窗前,望着目光追随的顾西元,唐琛握着手套轻轻打在另一只的掌心上,思忖片刻,缓缓开口:“西元,你不如跟着我干吧?”
顾西元一时没说话,一是被这声“西元”叫的一愣,二是唐琛的这个提议……太出乎意料。
唐琛转过脸来,望向顾西元,不明所以地一笑:“你身手好,人也很机灵,会开车吗?”
顾西元几乎是下意识点了点头,立即又摇头:“承蒙抬爱,可惜我只是个穷画画的,不习惯你们堂口的生活,这次喝个寿酒就差点没命,要真跟着你干,恐怕我爸妈用不了多久就得给我烧黄昏纸了。”
唐琛吸了口气,朗声道:“我查过你,你父亲是西人大学的一名讲师,研究古生物学,你母亲也算是大家闺秀,嫁给你父亲后,定居西藩,生了你和你妹妹,你从小受西人教育,打西洋拳,练西洋剑,洋文很好,曾经跟着一名中国武师学过一些拳脚,三年前留学欧洲学习绘画,家境虽算不上富足,但也不至于是你说的穷困潦倒,现在住的公寓,租金远比唐人街的公寓贵三倍。”
顾西元面无表情地问:“哦,唐先生辛苦,查的还挺多,你还查到什么了?”
唐琛踱回床边,神情寥寥,直言不讳:“我的司机阿宝被酒楼那帮人干掉了,这个位置看似无足轻重,但对我唐琛来说,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所以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到青龙堂来帮我,至少……我们两个也算是出生入死一回。”
说着,唐琛忽然俯下身,面对面地望着顾西元,眼色清冷,映出顾西元一张不卑不亢的脸。
顾西元的鼻尖微痒,唐琛的古龙水味清幽撩人。
阿嚏——
顾西元一个喷嚏,系数打在唐琛脸上。
“对不住啊,你太香了。”顾西元实话实说。
唐琛没有避开,抬手抻出西服上的方巾,缓缓地擦着脸。
“唐先生,我累了,病人需要休息。”顾西元真的把自己放平了,还合上了眼。
唐琛的脚步移向门口,低婉的粤语又传了过来:“休息前最好让护士给你换身干净的衣服。”
顾西元倏地睁开了眼。
唐琛手扶门把,头也不回地又丢下一句:“想要吃麻婆豆腐,就得先跟着我干。”
唐琛走了。
空荡的病房里徒留一只煮熟了的大虾。
--------------------
啥啥都不要,就要点留言还不行么?
真实的谎言
唐琛没有再来探视。
顾西元躺了几天后就偷着出院了,之所以要偷,是因为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是一个腔调:伤还没有好,怎么能出院?再说没有唐先生的同意,你也不能出院。
仁和医院是唐人街里唯一的一家西医医院,也是唐琛一手促成建立的,据说外科不逊于西人医院,尤其是治疗枪伤很有一手。
顾西元想要出院,轻而易举,从隔壁张庭威的病房出来,人就不再是同一个人了,换上张庭威的衣服,顺手牵羊了一顶压眉礼帽,跟着几个病人家属就回到了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