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程姑娘,看得出是相当叛逆了——明知道她爸为了不让她被怀疑是关系户不能去和她相认,就一直当着她爹的面和盲人小哥腻歪。而且盲人小哥那头明显是慌乱抗拒的,只她一头不依不饶。
看得卓梦不自觉的姨母笑,甚至有一瞬间想着倪航要是在就好了,她也想捞过来亲几口。
简会上选手们进行了抽签,了解了一下下午的参赛事宜,然后就散场各自吃饭,为下午的比赛保存体力。
如果赛后就得马不停蹄地去跟詹姆斯先生洽谈商议,那么这会儿就是程先生能跟女儿交谈的唯一机会。
看得出程姑娘朋友挺多的,不仅和选手们热情合照,跟小男友亲亲我我,身边还有个看起来文静内敛的闺蜜一直跟着。要不是因为看到她跟程姑娘和盲人小哥一起去买烤鸭卷,卓梦原本都没注意到她。
烤鸭卷是那种无座位的门店,程小姐人也随意,买了卷饼就坐在体育馆门口的台阶上吃起来。程先生见状也去买了那家卷饼,并趁着盲人小哥离开坐在了离女儿一米远的地方。
卓梦没靠太近,只是随意地靠在一边的柱子上吃面包,此时的她还没意识到自己是自取其辱。
她能清楚地听到父女俩的谈话声——
“臭丫头,知道你妈多担心你吗?她说让你考个教师编也是为你好啊,怎么就值得你这么大气性呢?”程先生教训着,语气却并不严厉,“我也不容易啊,没几天圣诞节了,正是我一年到头最赚的时候。我这时候回国,我们家损失惨重啊,你要知道我们这可都是为了你……”
“谁让你回国了啊。”程姑娘的声音语气算得上尖酸刻薄,“你不好好在外头赚钱回来干嘛?损失惨重也别算在我头上,你就不能等圣诞节过完再回来?”
“圣诞节过完我上哪找你去?”程先生似乎已经很习惯女儿这样了,“我是看了区域赛的视频才找到你的,我一看你拿到名次了,就知道你今天肯定得来虹都参赛。”
“哟,那你来这儿是为你闺女了?”
“那你说的。”
“那你身边那卓小姐怎么回事儿?”
“什么我那卓小姐?有这么说自己爸爸的吗?”程先生正色道,“我辛苦挣钱还不都为了这个家?我告诉你你别跟你妈瞎说啊。”
“那我这次要是能得前三名,进军亚洲赛,你得给我钱去印尼比赛。”
张口就是要钱,程先生却不怒反笑:“哟,你不挺横的吗?不连手机号都换了不要我的钱吗?怎么着,去印尼的盘缠都没凑上啊?”
“去比赛的话肯定是够了啊,但我把我朋友都拐去了,我不得带人在那多玩几天?”
“你早说嘛,老爸给钱!你这朋友真不错,还陪你去印尼……哎,那你那新男朋友也去吗?”
程姑娘理所当然道:“他当然去啊,就这次差点没带他,他还跟我着急呢。”
“行。还不错。”程先生看样子是完全不敢说不满意的话,但到底还是忍不住缀了一句,“可为什么是瞎的呢?”
程姑娘一点磕绊没打:“因为我不会治啊。”
卓梦吭哧一声笑出来。
这对父女的对话,对她来说根本就不该是日常生活中能产生的。如果她现在能插嘴的话,她可能会来一句“你俩搁这儿给我演电影呢”。
还“老爸给钱”,这台词在卓梦听来甚至是有些恶心。
她嘴里嚼着面包,眼睛看着蓝天白云,耳畔父女俩的对话还是不断地钻进她的耳朵。
程先生问女儿待会比赛的思路,提醒她其他选手背后都是有师傅指导的,她一个人单枪匹马未必成气候。
女儿丝毫没有要怕的意思,反而直言“那我真牛啊,单枪匹马都能杀进全国赛”。
但在程先生百般追问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调酒思路。
卓梦原以为这下这位大牛爸爸该要给点指点了,谁成想人家大拇指一竖:“厉害啊姑娘,你也是有天赋的,这风味搭配水平,绝对够拿奖的!”
卓梦咬面包的嘴都顿住了。
而程姑娘似乎早已对这样的无脑吹免疫,非但不欣喜反倒嫌爸爸太啰嗦,这时程先生才尝试着用一种让人非常好接受的方式提出专业建议。
即便如此女儿还是一脸不悦:“不行,好不爽啊,这显得我要是成功晋级了成了你的功劳一样。”
“哎,哪能啊,主要还是你有天分。”程先生语气里满是骄傲,“你可是thoas程的女儿,哪还需要别人教啊!”
真是致命暴击——卓梦幻想着她爸用同样的语气对她说“你可是卓东的女儿”,只觉得浑身恶寒。
事实证明这世上真心疼爱女儿的父亲还是存在的,但是很多人没这么幸运。当卓梦再次把视线从天空转移到那个女孩身上,她看不见一丝一毫的讨好,只有满满的天不怕地不怕。像这样的姑娘,大概会永远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会回击一切不合理的道德绑架,会理直气壮地远走高飞,不被任何一根风筝线栓在地上。因为她知道不论自己什么样,她所珍视的人都会爱她。
其实卓梦也是个很有勇气的人,但她的勇气来源于另一个极端——她十分确切地知道不论自己什么样,都不会有人爱她。
卓梦想到了李染曾经用来“夸奖”她的那句话——你像个男人一样。
她觉得特别好笑,会做生意就像男人?会赚钱就像男人?能在名利场上说几句场面话就像男人?
不是的。在卓梦心里,能得到毫无理由的爱的才是男人,被作为一个独立个体尊重的才是男人,能够做到即便失败、即便一时无所成、即便普普通通,也理直气壮地自信的才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