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嘉韵知道陈逾川中风这件事虽然起因在李南承,但毕竟陈逾川那段时间身体也不太好,警局的事务又尤其繁忙,可以算是各种因素叠加在一起,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她又完完全全了解自己儿子的心意,对李南承也便多了一些谅解,虽说算不上热情,但也不至于冷脸相待。
但见到沈予臻的时候,还是让柯嘉韵很意外的。
她对于沈予臻的消息,只停留在当时医院突发的伤医事件断送了他后半生的职业生涯,于是在灰暗的心情里远赴国外医治,没想到他竟然回来了。
“先进屋吧。”
柯嘉韵没有对他们对作打量,得体的教养还是让他对这些与陈桑同龄的孩子们多了几分慈爱。
“爸今天情况怎么样?”
几个人落座的时候,保姆已经凑过来奉上了热茶,只是大家的心思全然不在品茶之上。
“还是老样子。”
柯嘉韵倒先端起茶杯来,虚捧在膝盖上,几分无奈,几分忧愁。
“你今天带着这几个孩子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陈桑点点头,如实回答道:“我手头的案子,有些情况想问问爸——他当时经手过,或许还有印象。”
“他现在这副样子,还能帮你什么呢?”柯嘉韵沉沉地叹了口气,想起陈逾川就开始心痛,眼圈不住地红了,“逾川操劳了大半辈子,现在老了病了,你都还不让他清净些。”
眼瞅着柯嘉韵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祈年赶紧凑过去安抚她。
“伯母您别伤心……陈队也是破案心切,着急了些……四哥,嫂——嗯,他们今天跟过来,也是想探望陈局,毕竟当年都受过陈局的照顾,这些年心里也是惦记着陈局的恩情的……”
祈年的小嘴甜得跟抹了蜜一样,叭叭说个不停,虽然柯嘉韵清楚,那些话不过是说来好让自己心里好受些,但还是得到了些慰藉。
大概是伤心得有些乏了,柯嘉韵也不想再管这群小孩子的烂摊子,便招来保姆搀着自己回房休息了,祈年还很有眼力见地陪她走了一段路。
“柯姨现在身体怎么样啊?看她为陈叔的情况伤透了心,别再把身体搞垮了。”
李南承望着柯嘉韵有些佝偻的背影,实在是不忍心,不由多念叨了陈桑几句。
“我也希望她能重新振作起来,只是我妈一直被我爸保护得太好了……现在我爸病倒了,她每天郁郁寡欢,我都怕她心理出什么问题,也好在家里有双眼睛帮我多照看着。”
一直在旁边保持沉默的沈予臻,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自己的小姑——比起柯嘉韵来,沈觅就要坚强得多,但也更让人心疼得多。
她一个人将三个孩子拉扯大,还要照顾家里的大小事务,但同时,她也始终抱有最纯粹的理想,在医疗事业需要她的时候,她也能够义无反顾地献出生命。
只是她连丈夫最基本的呵护都没能得到。
他不知道沈觅这一生最为珍视的是什么,或许是她太过无私而委屈了自己,但或许,这也是她保护自己而伪装的方式。
伪装……
沈予臻的心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但再大胆的猜想转变到他的外表之上也不过是神色如常。
“时间不早了,我们早点探望完陈叔就离开吧,别耽误他休息。”
沈予臻清冷的声音打断了李南承和陈桑正热络讨论的家常话,李南承点点头,三人便在陈桑的带领下上了二楼房间。
“陈叔现在行动不便,怎么还住在二楼的房间?”
沈予臻皱了皱眉,有些疑惑。
陈桑似乎没想到沈予臻会关注这些不起眼的事情,自然地答道:“二楼房间采光好,窗外还有棵大树,时常有鸟儿在这边落脚,我爸听着点大自然的声音,心情愉快不少,医生说这样对他的身体恢复也好。”
“那没在屋里安个监控?陈叔自己住在二楼,你们也放心?”
“没有——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之前没安是怕在家里太拘束,现在看来我妈的状况也不太好,我不常在家,可别真出了什么事……等过段时间,我找人帮忙安上。”
沈予臻轻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陈桑先是轻轻敲了几声门,里面自然不会有人回应,于是他便带着三个人推门而入,只见衰老了许多的陈逾川静静地躺在床上,面容安详,完全没办法同当年指着鼻子将上下级都骂得狗血淋头的铁血警察联系在一起,宛若一头垂暮的雄狮,没了锋芒。
李南承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他从小跟陈逾川斗嘴斗惯了,虽然嘴上觉得他不是什么好老头,但其实早就将他当作家人了,毕竟对于李南承而言,他已经没有什么长辈可以依靠了。
可以说,在他的羽翼尚未丰满之前,陈逾川尽可能给予了他所有庇护。
“爸,您今天感觉怎么样?”
陈桑在床边坐了下来,尝试着同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混沌的陈逾川对话。
“你是,你是哪位啊?”陈逾川听到陈桑的声音慢慢睁开眼,但眼睛里全是对陈桑的陌生,“嘉韵呢?嘉韵今天怎么没来看我?”
李南承微怔,不可置信地望向陈桑——他原以为陈逾川只是中风,可是见现在的状况,莫不是有老年痴呆的倾向了?
可陈桑只是同李南承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而陈逾川的视线此时在四个男人身上一一扫过,突然定格在站在床尾的沈予臻,眼神也由惊恐变作惊喜,口齿不清地大喊着:“儿子!儿子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