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稚被空气里?油烟呛得咳嗽不止,飞快穿梭在各个面档之间,英文、国语、闽南语和粤语轮番上?阵,问最近一阵,可有见过东南亚来?的?生面孔。摊主大嗓门回答,靓女你知不知道庙街一天客流量多少,谁会注意什么生面孔?
梁稚跑得脚底冒烟,口干舌燥,一无所获。
沈惟慈进街旁士多店里?,买来?两瓶冰水,递一瓶给梁稚。
“阿九,这样不行。我们?还是先回去,我找朋友联系负责庙街这一片的?警察,叫他们?帮忙。”
“我想再找一找。”
沈惟慈也能理解梁稚的?坚持,“那?我们?暂且分头行动,一人负责一边,半小时后,回到牌坊下碰头。那?时候无论有没有线索,都必须回去。”
梁稚点头说好?。
梁稚拧开水瓶,喝了大半,再整旗鼓。
刚跑完第三个食档,忽听人群里?不知道谁惊喊了一句“下雨了”!下一刻,豆大雨点便砸了下来?,敲得雨布一阵噼里?啪啦。
人群慌乱起来?,往店里?、棚下奔去躲雨。梁稚转身往另一侧去寻沈惟慈,但?已找不见他的?人影了。
她被人流裹挟,身不由己地往前走?。
混乱中有道女声高声道:“哪个王八蛋摸我屁股!”一时有人怒骂有人推搡,场面更加混乱。
雨势更大,像天被捅了一个窟窿,一时也无人在意哪位女士被骚扰这一桩公案,只纷纷寻找避雨之所。梁稚瞧见前方一家内衣店门口尚有空位,正准备往那?处跑去,后背忽被人潮猛力地推了一把。
她顿时往前一个趔趄,但?万幸一旁便是路灯柱,下意识往那?上?面一撑,侥幸没有摔倒,但?也被挤出了前行的?人流之列。
污水横流,混杂塑料袋与菜叶,一齐汇流到脚下的?排水口。
梁稚没空觉得恶心,抬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便要继续往前走?。
头顶落雨忽地消失,只闻噼噼啪啪的?声响。
梁稚疑惑抬眼,望见了一只捏着伞柄的?手,被黑色伞柄衬托,几如玉骨质地。
雨势磅礴,空气里?一股雨腥气,可有一阵凛冽香气隐约夹杂其间。
她太熟悉这味道,几乎瞬间绷直后颈,目光在这只手上?定住了,再也不敢往上?看。
分明不冷,却浑身瑟瑟,像考试作弊,被人当场抓包。
下一瞬,伞面一斜,一只手捉住了她的?手臂,用力一拽,她身不由己地朝前一步,直接撞入他怀中。
楼问津手臂搂住她,往旁侧了侧,挡住了汹涌的?人潮,一边冷声道:“楼太太,你该回家了。”
梁稚伸手去推,但?哪里?推得开,楼问津攥紧她的?手腕,又往自?己跟前拽了拽,声音不带一丝情绪:“你要找的?人不在庙街,不要继续白?费工夫。”
梁稚瞳孔放大:“……你跟踪我?”
楼问津嘴唇抿作一线,并?不回答她的?话,仿佛已然耐心尽失,伸手将她肩膀一揽,便往前方走?去。
“楼问津,我问你话!……你放开我!”
楼问津步子迈得大,梁稚被他搂着肩膀,跟走?得几分跌撞,沿路差点踩上?一碗不知谁吃了一半的?炒粉,恶心得火气一阵上?窜:“你走?这么快,赶去投胎啊!”
楼问津脚步一顿,低头望一望她,紧拧眉头。他忽的?将雨伞换到左手,而后弯腰,右臂直接将她拦腰扛起。
悬空那?瞬,梁稚惊叫一声,“你放我下来?!”
然而楼问津扛着她,步履迅捷,任凭她怎么扭动挣扎,风雨不动。
一直顺着人流,走?到了佐敦道。一路自?然不乏人侧目,但?楼问津我行我素,毫不在意。
路边停靠一辆双闪灯跳跃的?黑色宾士车,副驾车门打开,宝星飞快下了车,拉开了后座车门。
楼问津将手中雨伞递给宝星,待他举高打稳之后,一弯腰,把梁稚丢在了后座座位上?。他上?车,摔上?车门,不待他吩咐,司机已启动车子,在黑沉雨幕中,迅速驶离了佐敦道。
梁稚又气又恼:“沈惟慈还在庙街……”
“他一个大活人,又曾长居香港,你不担心自?己,倒还有心思担心他。”楼问津冷声道,“宝星,往半岛酒店打个电话,给沈惟慈留言,说我的?人我自?己已经接走?了。”
宝星忙说好?,等到了别墅立马打过去。
梁稚一条黑色纱裙早已淋湿,黏糊糊地粘在了皮肤上?。车里?开着冷气,坐了一会儿便觉寒气四溢,她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手臂。
楼问津:“宝星,冷气关?了。”
宝星赶紧执行。
雨水冲刷车窗,车里?像座静默囚笼,梁稚自?上?车起,便面朝车窗,耷拉脑袋,气鼓鼓的?,一动也不动。
她设想过父亲也许并?不在庙街,可真让楼问津一句话判了死刑,又实在失望。
一张灰色毛毯忽地被丢到膝盖之上?。
梁稚回神,转头看去,一旁楼问津神情凝肃。她冷笑一声,毫无犹豫地抓起毛毯扔了回去。
楼问津脸色更加难看。
下雨车行得慢,半个多小时才?开回半山别墅。
车还未完全停稳,梁稚便拉开车门迅速跳下车,铁门紧闭,她伸手去锤电铃,那?铃铃声响,在雨夜里?刺耳又凄凉。
片刻,门开了,梁稚飞快朝大门跑去,前庭里?几盏地灯,似要被雨水浇灭一样黯淡。
她走?得急,没瞧清楚步道上?镶嵌的?鹅卵石,脚尖一绊,就?要往前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