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暄暄干脆地点头:“嗯,我咬的。”她紧抱住凌砚的脖子,没有半点懊恼或害怕的意思,甚至昂首挺胸,带着胜者的盛气。不知为什么,她十分确定这个只见过两次的凌叔叔一定会站在她这边。
凌砚单手将林暄暄又往上搂了搂,另一手护住她的背,他说:“那你向他们道歉吧。”
道歉
林暄暄愣愣看向凌砚,没有反应过来。凌砚于是重复了一遍:“暄暄,你把人咬伤了,你要道歉。”
“我不!”林暄暄大声叫道,她开始在凌砚的怀里用力挣扎。凌砚将林暄暄搂紧了,让她挣脱不开。林暄暄在显而易见的力量悬殊之中败下阵来,她嚎啕大哭:“是他们先的!我不道歉!”
从被老师叫来办公室,面对呼天抢地的始作俑者和他们身后高大严厉,目光骇人的家长,林暄暄始终挺胸抬头紧抿着嘴一言不发。她不道歉也不卖惨,她知道自己没错,她知道对面两个男孩就是想看她受不了之后哭唧唧求饶的样子。她偏不。
可是现在,她万分信任的凌叔叔让她道歉。林暄暄实在太委屈了。
“是他们先的!他们骂我没有爸爸,他们扯我头发,把我推到地上,他们压我,我好痛!我要起来,我才咬他们的!我没有错!妈妈说过,别人先打我,我就可以还手的!我是正当防卫!!”
两个男孩见状,刚收起没多久的眼泪再度决堤,双双跟着爆哭,办公室一时间哭声此起彼伏。凌砚目光没在那两小孩身上停留。眼泪是孩子最重要的武器,孩童的哭声总能扰乱成年人的方寸。但那两个小孩,自凌砚来到这里,已经哭三回了。孩子父母再次蹲下身,不胜其烦又不得不好言安慰,与此同时不忘回头出言反驳:“我们大人不是不辨是非一味护犊子,小孩子没心机口无遮拦,说话没轻重是不对,和小姑娘开玩笑推搡下手没分寸也有点问题,老师该批评批评,我们该教育教育!这些都合情合理。但你家姑娘,下嘴这么重!这太超过了!不是说我们孩子没错,而是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暄暄爸爸,我知道你和她妈妈离婚了,平时对孩子的管教就少了一大半,这些我们理解,单亲家庭不容易,但不能因为我们理解你们,就让我儿子白白受这么大的委屈,这事,你是一定要拿个说法出来的!”
怀里的林暄暄仍犹自不管不顾地哭,一双肖似母亲的杏眼噙满了水,眼泪一颗一颗,连成串地往下掉,头发在挣扎中散乱了,小辫子松松垮垮地耷在脑后,额前尽是汗,圆圆的小脸争得通红,她张着小嘴嗷嗷地嚎,甚至在对方家长一句一句的道理和说法里越嚎越大声,任凭鼻涕口水邋遢外流,混合着眼泪挂在嘴唇和下巴上。实在很可怜。
凌砚抱着她,给她理了理头发,又用手指一一擦去她的眼泪,口水,鼻涕。一边擦一边想,他是有点双标的。
待指腹抹过鼻尖,林暄暄才后知后觉,她睁大红红的双眼,定定看向凌砚的大手:“我的鼻涕弄到你的手上了。”
“嗯,怎么办呢?”凌砚问她。
林暄暄没有带纸,她为难地想了想,毅然道:“你擦我衣服上吧!”
凌砚笑:“衣服沾鼻涕,你妈妈不会批评你?”他用下巴指了指自己左侧的胸膛。
“我衣服的内口袋里有手帕,我手没空,你帮我拿出来吧。”
林暄暄于是低头,小手伸进凌砚西装内侧,探宝般摩挲一番后找到了内口袋,扯出一张银灰色的丝质手帕。凌砚将就粘着鼻涕的手接过手帕,揉搓手指,林暄暄又主动帮他擦了擦,大致清理干净了。如此忙活一通,方才连串的眼泪已不知不觉地止住了。
凌砚终于得空理会对面的家长,他并不在意他们之前那番滔滔不绝的言辞,那些单纯站在己方立场的论调并没有任何回应的必要。
他只再次温声对林暄暄说:“暄暄,不管怎么样,你让他们受伤了,向他们说一声对不起吧,”5岁多的林暄暄并不轻,但凌砚的手臂始终很稳,“相信我,我有数的。”
林暄暄闷不吭声地看着凌砚的眼睛,过一会儿才终于委屈巴巴地噘着嘴,朝对面那两个讨厌鬼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那两男孩儿的哭声也再次停了,他们抬眸看凌砚,又瑟缩着收回眼,并不敢搭腔。
如果只是孩子的一声道歉,何必非要家长出面。吴光瀚的父亲作为受害者家长代表,再次梗着脖子对高他一个头的凌砚呛道:“暄暄爸爸,听说暄暄妈妈,哦,你的前妻,以前是做律师的,法律我也懂一点,小孩都是无民事行为能力的,这件事重要的是家长的态度。”
“带孩子去医院看看,”凌砚语调沉稳,情绪也无甚起伏,“费用由我报销。”他习惯解决问题,此刻也一样。
“……我们说的也不是报销的问题……”浩宇妈妈在看不见的威压之下讷讷开口。
“其余损失也可以列出来,”凌砚说,“各方面的。”
家长的话被噎了回去,对方如此干脆,他们再多说,就显得胡搅蛮缠一般,但又觉得自己如果这样干瘪地应下,仿佛今天就为讹钱而来,此番形象他们也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于是浩宇妈妈支吾道:“我,我们这里说的是态度……你们的态度,也过于居高临下了。”
可惜只言片语仍难消弭凌砚内生的俯视——决策是他的日常,不论有意无意,他的确并不认为自己与对方几人完全对等。凌砚不再理会对方,只抱着林暄暄转身对班主任周老师道:“请调看一下教室监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