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桢没有看他。
“你想知道的话,偶尔有空,就过来吧。他的事……我说,倒无所谓,只不知你是否想听。不过你若愿意,就来吧。我总不会忘了什么。”他按住胸口轻轻咳了几声,微笑起来。
“这伤,怕是要一阵子才能好呢。”
春桢直直看向莲华,“他做的?”
“是。”撑起手杖,他慢慢走到窗边。庭园中杜鹃艳丽,龙胆紫意葱茏。凝视片刻,莲华轻声说,“他已经尽力了。”
“尽力伤害你?”
“尽力保护你,还有我。你怪他,但那就是他唯一的方式。”
春桢低低回答,“你爱他。”
夜一握他的手,加一点力。
“我没有替他开脱。他已经死了。你想知道,我会全部告诉你。你怨他什么呢……他根本就是那个样子。你不能改变他啊。”
“我知道你舍不得。”春桢说完便走,夜一看了看莲华,跟上去。
“仓持君。”
莲华含笑的眼闪烁玉般流光。他静静看着夜一。
“拜托。”
葵问大叔你还有没有点心,porce的点心很好吃,你为什么还跑到日本来。
莲华微笑,“又不是我自己可以选的。”
葵琢磨了一下,点头。“大叔你考虑过退休没有?”
他直通通问出来,鹤差点又想踢他。莲华不以为忤,仿佛仔细思索了一下,认真点头,“有。”
他向来是问一句说一句,葵却是从不嫌麻烦的,眯着眼问,“退休以后可以干什么?开点心铺?”
鹳翻白眼,“会被你这种打秋风的吃垮。”
莲华笑了笑,“说不定开家书店。”
“啊……那很好啊,兼卖咖啡不是更好。”
瑶二一言不发地逗南南玩。莲华看他半晌,静静收回视线。
孩子们帮他把藤椅搬到檐廊上,他试着坐上去说很舒服。于是他们开心地笑。葵的笑是坦率明朗的。双胞胎的笑却一点都不像。鹳大胆响亮。鹤温柔沉静。瑶二耸肩把唇角斜斜挑出一个弧度,无疑有骄傲在其中,却让人捉摸不定。他爱他宠溺的那孩子么。莲华不太想考虑这问题。但瑶二一直是他重视的孩子。所有人都有偏心。一如uki对葵和夜一。
这时他便想到夜一,和自己一样被白笛带来的孩子。想起这些时就难免不记起那个冬天。当然西贡没有冬天。那时他已在梅园住了四年。
那个冬天他八岁,玉宠也是八岁。
他记得白笛冷淡的眼神,某一瞬间的闪烁。车窗外一片黑暗。她吩咐停车,翡翠碧眼静静凝视自己,“莲华,去把那孩子带上来。”
是命令,从来不懂拒绝。
在黑暗芦苇荡中仔细摸索。苇叶在手上割出伤口,血流出来。脚下潮湿淤陷,泥土渐渐渗水。知道已经近水。有河流的声音。
从来没有想过,白笛如何知道那里有个垂死的孩子。
始终都只是感激,倘若不是如此,永不会见到他。
然后碰到那个身体,冰冷的软绵的。要一个八岁孩子拖动另一个同龄孩子是难事,司机沉默下车帮忙。借着微弱灯光,看清了那张惨白窒息的脸。
白笛轻轻说,“美人。”
那时莲华并不懂。能做的只是看着白笛割破食指滴血在他唇间。然后把那个奇迹般渐渐温和柔软起来的身体交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