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是不情愿,可心里的期待与紧张藏也藏不住,见面前,他就像个等待第一次约会的中学生,见面后,他就像个头一回到情人家里的傻小子。
他这到底是在干嘛?
他想干嘛?
看着云一鹤的眼睛,看着云一鹤的表情,看着那张自己女儿这个小叛徒喜欢的脸,他就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灼烧。
像是儿时玩放大镜一样,阳光凝聚于一点,滚烫滚烫。而他自己,就在聚光点下,无法躲闪,就那么被一寸寸烧出不觉得痛的伤,烧到心里去,撩拨出某些令他否认推脱不掉的真实到可怕的情与感。
怎么办……
怎么办呐……
人类,真是最不靠谱的生物了,明知道错的,还要去做,还找借口说这都是因为诱惑太大,拒绝不得。
失眠了几个小时之后,韩峻熹实在是累了,才渐渐睡着。
而就在他一直睡到第二天天光大亮仍旧醒不过来时,已经起床洗漱完毕的云一鹤,则在走出卧室之后,正看到那团白白嫩嫩的小丫头往客用卫生间跑。
怕孩子滑倒,赶紧跟进去,他发现小姑娘居然在踮着脚拼命去够洗脸池上的牙刷。
“虫虫?怎么了?”
听见有人叫,虫虫回过头,先喊了声叔叔,然后说她要刷牙。
“要自己刷牙吗?”云一鹤有点惊讶,“你爸呢?”
“……睡觉。”
“那你自己会刷吗?”
“嗯。”
“这么小年纪就会自己刷牙了?”觉得有点惊讶,云一鹤把那支昨天韩峻熹特意跑到楼下超市买回来的儿童牙刷拿下来,递到小姑娘手里。
一声软软的谢谢,听得他心里都要化了。兴致也莫名提了起来,他把淋浴房里做桑拿时才会用的折叠凳打开,把虫虫抱上去,自己则坐在旁边的储物凳上,看着小姑娘刷牙。
动作很慢,也有点笨笨的,然而特别认真,一直默不作声忍到刷牙结束,他帮居然还可以自己漱口洗手并完美关好水龙头的虫虫擦了擦脸上手上的水珠,终于再也按耐不住问了句:“这些都是你爸教的?”
“是奶奶。”小丫头仍旧很是直接看着对面的白面漂亮叔叔。
“那,奶奶说一睡醒就要先刷牙?”
“爸爸说的。”
“喔……那为什么呢?”
“不刷牙,嘴拟就有脏脏,脏脏掉肚肚拟,屁屁晚丧就不酿惹。”
“……什么?”就算想象力再丰富,也还是猜不到话里的意思,但小姑娘却好像逻辑感很强,又跟云一鹤解释了一遍,发现自己仍旧听不懂时,也只好装懂的男人点了点头,把虫虫抱下来,收起折叠凳,拽了拽小丫头那很像是自己拼命努力穿上去却根本没穿整齐的小裙子,而后拉着那只小肉手,往厨房走去,“来吧,刷过牙了,叔叔给你做早饭。”
“喔!”应了一声,虫虫乖乖跟着去了。
而就在云一鹤用自己仅存的“生存技能”煎蛋,煮麦片粥的时候,那个睡眼惺忪的男人,从客房里走出来了。
还好,衣服已经穿整齐,只是头发凌乱。男人边打哈欠边走到厨房,看见被抱到台面上坐着晃着两条小白腿,伸手去蘸装在小碟子里的番茄酱的女儿,眼里的睡衣立马就烟消云散了。
他以为自己瞎了,要不就是还没醒过来,不然,云一鹤跟虫虫相处和谐而的情景,他怎么会亲眼得见?
“不会吧……”忍不住低声笑了,他走过来,摸了摸女儿的头顶,“你俩这么快就混熟了?”
“我正好看见她打算自己刷牙……”本想解释两句,却又觉得更加不好意思,云一鹤把麦片粥倒进小碗里,干脆用别的话题岔开眼前的尴尬,“她刚才说,什么‘不刷牙嘴里就有脏脏’,还有‘屁屁就不酿了’,是什么意思?”
“哦这个啊。”一下子笑出声,韩峻熹拢了把头发,又傻乐了一会儿,才开口解释,“我跟她说,不刷牙,嘴里就有脏东西,脏东西会掉进肚子里,肚子坏了,屁屁就不亮了。”
“……为什么屁屁要亮?”又想笑又莫名其妙,云一鹤忍不住问对方。
“因为她是萤火虫啊,萤火虫夜里屁屁会亮啊。只不过她只有睡着了才会亮,所以她自己看不见。”
“可她又觉得自己必须能够亮,对吗?”
“然也。”
“唉哟……真是……”终于还是笑出声来了,云一鹤摇摇头,看着旁边举着小丫头问要不要去“嘘嘘”的男人那仍旧英挺俊朗的侧脸,沉默中收回视线,然后不露痕迹一声短叹。
那天的早饭,算是安静祥和,没有什么深入性的话题,甚至都没有太多的言语。饭后,韩峻熹说自己还是先走吧,不想打扰太久。云一鹤并未过多挽留也许让他多少有几分失落,可他还是保持着那份装出来的从容和豁达,帮对方收拾了碗筷,洗了餐具,而后抱起还想伸手抓云一鹤袖口的虫虫,准备离开。
可能,他该就这么走掉,滚回家去冷却自己心里烧起来的某些东西,可能,云一鹤也该放他就那么走掉,冷却自己心里同样在翻滚的情绪。
但等到送行者送到电梯间,离开者眼看电梯就要到达这一层时,却好像都再也忍耐不住,想要抓住这最后一线生机一般,扭头看向彼此的脸。
“峻哥,下次……”
“下次,我去店里找你吧。就我自己。”打断了对方的言语,带着不那么自然的笑,韩峻熹说了句让云一鹤,乃至让他自己都快心跳过猛而亡的话,然后在电梯稳稳当当停在面前后,急匆匆试图逃离一样,迈步走进向两边敞开的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