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实在太不舒服了……
叹息着环视室内,没有看到那男人的踪影。但屋里显然是打扫过的,也像是通过风了,因为不管是烟味,酒味,还是别的什么味道,都不见了。
在他身下,铺着一条干爽的浴巾,隔绝了床单上湿粘的痕迹,而至于他腿间……
啊……
他想起来了。
到现在为止,他才总算想起来了。
就在事后,根本动弹不得的时候,他记得,那个坐在床边的男人,就一直一直的,在抽烟。他恍惚看着对方背后的纹身,那颈后的黑色火焰,和火焰下方沿着脊椎镌刻的一串文字。
虽然是草书,但还是能认出来,串起来。
了若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法无定法,于是知非法法也。
从脖颈,到尾椎,那男人的整条脊梁,背负着这样的文字。
天大的笑话……
且莫说不了了之与非法法也的深邃,就单说你这样个个性,根本配不上这两句话啊。若是真的大彻大悟其中含义,真的懂了,人也就没有愤怒了。而你,这个永远充斥着戾气在身上的人,又哪一点像是做得到不了了之的……倒是非法法也被你曲解得足够严重,你根本就是个毫无法律常识的人。你无法无天,恣意妄为,还表现得理所当然一样……
疲惫得不行,酒劲又徘徊不去的那段时间,李家桥就一直迷迷糊糊,似醒非醒。
就是在这期间,都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抽了多少烟的男人,突然抬起头,碾灭了烟,从床上站了起来。
他开始默默清扫乱七八糟的现场。地上摔碎的酒杯扫掉了,两个人的衣物,他都整理好,叠起来,放在了沙发上。把一条浴巾垫在李家桥身下,解开了他手腕上的束缚,而后,他拿了条热毛巾,一遍遍帮他擦洗掉身上和脸上的秽物痕迹。
皱巴巴的套子,他丢掉了,和那个碎杯子一起。皱巴巴的床单,他拽齐边沿,重新塞到床垫底下。拉过被子,他给李家桥盖上,接着,他自己换了身衣服,便拉开了推拉门。
清冷的空气吹进来,迅速带走了原本就足够狭小的房间里各种混杂的味道。
狄圣龙站在阳台上,一直沉默不语,而李家桥,就是差不多在那时候陷入深眠的。也就是在他睡着之后,狄圣龙翻出了他的手铐,给他戴上自己的护腕,又小心把他铐在了床头。
再然后,他离开了。直到李家桥睁开眼,恢复了神智,都没有回来。
自己该不会被囚禁了吧。
感受着冷空气浸入皮肤的时候,李家桥苦笑着这么想。
别开玩笑了,好歹他也是警察,虽说没办法硬是挣脱,可撬锁的技术他研究过,水平不比小偷差。这么个手铐还难不住他。外头的墙虽然高,可也没高到他上不去,至于那推拉门,一脚就碎了。
琢磨着如果真的是囚禁,他就这么走人。可他知道,这不是囚禁。
哪个犯罪分子还给被囚禁的人准备好全套衣裳的。
慢慢挪动身体,他抓过沙发上的衣服,虽说费力,但终究穿上了。上衣是没办法全穿好的,干脆放弃了,光着膀子靠在床头,李家桥摸过狄圣龙扔在床边木箱子上的烟和打火机,抽出一根,点上。看了一圈室内,没有发现自己的手包。
看来是给藏起来了,李家桥边吐出一口烟雾边那么想。
他不是个嗜烟的人,有时候一个礼拜都不一定抽一两次,虽说喜欢收集烟跟烟盒,但也只是收集而已,就像集邮,只不过偏巧他收集的东西,可以点燃来抽。
只有在极度需要冷静,压力过大,或是太困乏,以及需要交际应酬时,他才会抽烟。而且对于有轻度洁癖的他来说,抽烟也谈不上享受,因为他会站在厨房吸油烟机底下抽,过后还会先洗手,再用漱口水把口腔涮一遍,就像个吃药之后猛吃糖的孩子。
烟,就像是他的药,他并不喜欢服药的过程。
一支大卫杜夫消磨到尾声时,地下室的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
狄圣龙回来了。
进门,看到床上坐着的男人,他多少有点吓了一跳。
“哥,你醒啦。”虽说语气不那么理直气壮,笑得也蠢,但目光照例不懂躲避的直盯着李家桥。
“嗯。”只应了一声,李家桥扬了一下手里的大卫杜夫,“抽了你一根烟。”
“哦,你随意,抽多少都成。”那家伙赶紧点头,像个面对大学长拼命采取低姿态的菜鸟。
李家桥看着他,脸上没有表情,沉默片刻后,他动了动自己的右手。
“钥匙,拿来。”
简单至极的要求,狄圣龙却没有照办。他舔了舔嘴唇,而后把手里提着的外卖饭盒放在橱柜台面上。
“那个……哥。”
“你别叫我‘哥’。有话说话。”
“……哥,就是吧,刚才是我不好。”还是没有去掉那个称谓,那家伙站在原地,两手插兜。
“‘不好’?”
“……啊。”好像根本没明白对方为何揪着他的说辞不放,狄圣龙一脸茫然。
“就是‘不好’而已?”李家桥皱眉,“你有没有法律意识?!”
“有啊……就是淡薄点儿。”这么说自己都觉得背后出虚汗,那男人开始讪笑,然而当他发现床上的人眯起眼盯着他,紧紧抿着嘴唇时,讪笑还算识相的收回去了“哥,这不能怪我……”
“不怪你?那怪谁?我?!”
“你先别生气啊……”
“我连生气的权力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