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无大碍,”夏夷则抬起头,面色还有些憔悴,眼神同昨日相比却透亮了不止一点半点,那对习惯性压得极低的长眉也沿着好看的眉骨绵亘开来,唇角甚至勾着明显的弧度,端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让你们费心了,多谢。”
“别客气,这是应该的。”闻人羽点点头。
谈话到此告一段落。乐无异将梳子叼回嘴里,把两股编好的辫子汇到一处,朝夏夷则伸出一只手,夏夷则会意地递上自己的发饰,他接过来,哼着小曲束到麻花辫的尾端,拍拍手,拿下梳子:“嘿嘿,大功告成!”
“……多谢乐兄。”夏夷则盯着被面上的花纹,脸颊上的红晕眼瞅着飘到了耳根。
“谢啥?”乐无异弯腰帮他理了理肩上的碎发,“照顾病人是应该的嘛!”
闻人羽不着痕迹地瞄了夏夷则一眼——虽说他尚未痊愈,但绝对还没病到连梳头也要人伺候的程度……不过在乐无异眼里,生病的人好像都跟残废差不许多,这不,刚帮他绑完头发,乐无异又颠儿颠儿地跑到桌前端了药碗。
“夷则~来~”
“……有劳乐兄。”
……居然连象征性的拒(zhi)绝(liao)都放弃了吗?
乐无异舀起一匙药汤凑到嘴边试了试温度,缩着舌头皱起眉来:“唔……好难喝!夷则~你就委屈一下吧!”
“无妨,良药苦口利于病。”夏夷则张口半拢住汤匙,眉不皱眼不眨地一口灌了下去。
“哇!”乐无异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叹,“这么苦的药,你怎么跟喝酒似的?不愧是夷则啊!”
“呵,”夏夷则轻笑一声,垂眼道,“乐兄谬赞了。”
“……”闻人羽瞅瞅这两人……气氛似乎和谐得过了头,周围的空气都黏稠起来。
你来我往地喂完了药,乐无异把空碗往桌上一放,站起身开始梳发。深栗色的长发水一样流过梳齿,又被他拖上后脑勺,拢成一束长长的马尾。他用手箍着梳好的马尾四下张望,似乎在寻什么东西。
夏夷则在他背后低低地叫了声“乐兄”,摊开的掌心里躺着一根黑色的发绳。
乐无异“哦!”一声,啪嗒啪嗒地跑回去,马尾辫也跟着殷勤地左摇右晃。他从夏夷则手上接过发绳,龇牙一笑,转身要走,却被对方轻轻扣住了手腕。
“稍待。”说着,夏夷则倾身靠过来,抬手从他肩上抓下一根掉落的发丝。
“谢了!夷则你真细心!”大大的笑脸。
“举手之劳,乐兄不必多礼。”加深的红晕。
闻人羽觉得自己差不多该走了。她向门口移动了两步,身后忽然传来乐无异的问话——
“哎,你们谁看见我的抹额了?”
闻人羽回身摇摇头:“我没看见。”
“不曾看见。”夏夷则眉心微拢,眼睛难为情地瞟向别处,闻人羽一眼瞧出他没说实话,乐无异却不疑有他,小声念着“奇哉怪也”,又满世界寻自己的抹额去了。夏夷则出神地望着他的背影,手里还捏着那根微微打卷儿的头发丝儿,面上绯红一片。
“……”与夏夷则相识了这么久,闻人羽还是第一次发自肺腑地想装不认识他,“夷则,你好好休息,我先不打扰了。”
说是不打扰,吃早饭的时候,一群人又聚到了夏夷则的房间——乐无异坚持不让夏夷则下床(“病人就该乖乖躺着!”),饭做好了用食盒盛出双人份搬到了屋里,餐桌上只剩下闻人羽和阿阮两人。阿阮觉得太冷清,拉着闻人羽的手软磨硬泡,非要去夏夷则的房间凑热闹,闻人羽被磨得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陪她转移阵地。敲过门后,乐无异直接在屋里喊了声“门没锁”,干脆连门都懒得给她们开了。她们推门进去,就看见那两人还窝在床上延续着早晨喂药时你侬我侬的一贯作风,而馋鸡却不见踪影,想是已吃饱喝足,钻回它主人的工具包里补眠去了。
“夷则,快尝尝我新做的梅花粥!”
“嗯。”
“好喝吗好喝吗?”
“清甜爽口,梅香盈齿。”
“哈!果然学了新菜色还是喜欢先拿给你尝,每次的评价都不一样!”
“呵……乐兄说笑了。”
“哎,我是认真的!拿给闻人她只会说‘好香’,拿给仙女妹妹她只会跟猪腿的味道做比较……”
“咳咳……”闻人羽把手抵在唇边轻咳出声,忍不住提醒他们屋里还有旁人在场,但是来不及了,阿阮已经不高兴地撅起嘴来——
“小叶子你偏心!你不能因为夷则喜欢你就——”
“咳……咳咳咳!”夏夷则吓得差点咬断乐无异手里的汤匙,一口粥呛了个结结实实。
闻人羽一听这话头不对,眼疾手快地夹起一只灌汤包塞进阿阮口中:“阮妹妹,吃饭时还是少说话为妙。”
“唔唔唔……哼!”阿阮被包子噎得直翻白眼,顺过气后就把头扭向一边。
“啊?你们怎么了?”乐无异看看一屋子各怀鬼胎的小伙伴儿们,抓了抓头顶的呆毛,“哎呀,夷则你没事吧?我马上去倒水!”
他把粥碗往桌上一放,转身奔出了门。
“阮妹妹,”乐无异的脚步声渐远,闻人羽这才压低声音对阿阮说,“无异在场时,切记不可乱说话。”
“我哪里乱说话了?”阿阮化悲愤为食量,又抓起一只灌汤包,脸也气呼呼地鼓成了包子状,“夷则喜欢他,我也喜欢他啊!凭什么他做了好吃的就要先给夷则?小叶子要是这样,那我以后就不喜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