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很多年很多年以前,自己被一身的伤口丝丝拉拉地疼醒,睁开眼时,年幼的弟弟也是以这样的神情与姿态,像一只幼猫般蜷缩在他的怀里,想要动一动胳膊,便会惹来一阵不满而含糊的梦呓,然后被那个睡在怀里的小家伙用细软的四肢缠得更加密不透风。
他喜欢在那个时候轻轻地亲吻弟弟的额头。
当然,现在也是一样。
“唔……”
睡在胸口的少年拱了拱眉,往他怀里缩了缩身体,无意识地蹭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他移开嘴唇,重新闭上眼睛,像是不敢轻易再睁开那般用力地闭上,力度大到让他的眉宇之间隆起细微的皱褶。
他将自己锁在一片漆黑的自我意识中,任渐次发白的天光恣意游走于单薄的眼睑。
尽管怀中的躯体温暖得让他感到踏实,但他还是没有确认的胆量。
一个太容易知足的人,总会因为幸福感太过强烈而恐慌。
在那个被鲜血染红的满月之夜过后,他一直将自己定位为一个罪人。
罪人是不配得到幸福的。哪怕这份幸福是他倾尽一生也想要竭力争取到手的。
所以当他真的拥有了这份幸福时,他总是在质疑。
——这样……真的可以么?
——会不会有一天……
记忆在所难免地跳回到那个被他亲手撕毁了一切的血红之夜,他在一片肃静阴冷的漆黑中看到那个哭泣的孩子对他伸出沾着族人尚未冷却的鲜血的手——
“哥哥,为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
——原谅我,请原谅我……
“……这只不过是为了测量你的器量。”
呼吸的频率开始变得颤抖而紊乱,他收拢手臂,更紧地收拢手臂,直到听见少年不适的嘤咛声,才诚惶诚恐地放松了力量。
他几乎是有些胆怯地睁开双眼,浓密的眼睫因为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压迫感,随着眼睑的翕动而颤动着。
怀里的少年依旧睡得安稳,只是眼角隐约有了晶润的水光。
“哥,哥哥……”
“……”
少年带着哭腔的梦呓让他一瞬屏住了呼吸。
……
自从木叶国中运动会那天开始,弟弟的表情里好像隐藏着越来越多的秘密。
那个被他宠得有些无法无天的孩子,忽然之间开始变得听话懂事,并更多地关心起他来。
他知道这绝非偶然。
他也知道他的弟弟正在找回那些被他封印在过往的记忆。
平心而论,他并不希望佐助恢复那些记忆。也正是因为他觉得那些记忆将会成为佐助痛苦的根源,所以他在临终之前,将它们全部封印,让佐助忘掉关于自己的一切。
他认为这样是对佐助最好的——只要佐助的生命中没有了自己这个无法抹去的污点,佐助就可以像木叶村里其他的孩子那样,过上简单而幸福的生活。
只是他不知道,没有了他,佐助也就没有了继续存在的意义。
因为复仇者都是这样,仇恨的目标终于被铲除了,那些激越而悲恸的感情,便没有了可供依附的立足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