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说:“夜已深,快去休息!”
林一鸣很快进入角色,又披上懦弱的外壳,连忙放下翘起的二郎腿,弓着背绞弄着衣摆小声说:“敢、敢问各位大哥,要去哪儿休息呀?”
布局(二十四)陈天宝
打头的两个山匪先是以疑惑的目光打量他一会儿,交头接耳不知说了什么,其中一个上前道:“少废话,跟我们走就是。我问你,你可有喝酒?”
“喝酒?没有啊。”林一鸣真诚摇头,“敢问大哥,小弟为何要喝酒啊?”
山匪一扬手,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哪儿那么多话,走!”
林一鸣被带着走,他有些疑惑,为什么要问喝酒这么奇怪的问题。
那酒里到底有什么?
然而一出大帐,就看到其他帐内的流民全都被人或架着或拖着走,甚至还有抬着的。
林一鸣霎时间心下一惊,这么一会儿功夫全都喝醉了?还都醉成了这样?
难不成那酒里有迷药?
林一鸣垂眸——还好自己没喝。正好可以借着清醒,好好观察一番。
正想着,忽然耳畔嗡一声响,紧接着也是一片眩晕,眼前天旋地转起来,步子立马就不稳了,他急急伸手扶住帐边,“怎么怎么会”
他分明没有喝酒。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总算反应过来,饭菜里同样也下了迷药。
好阴的手段!
林一鸣一直恍恍惚惚,一会儿飞上天宫,坐在云端看脚下绚烂美丽的霞光,一会儿又沉入海底,看光怪陆离的珊瑚礁石耳边瓮声不断,声音又杂又闷,仿佛有千百张嘴在他耳边说话,吵得他心头火起。
混混沌沌中眼还没有睁开,一股骚臭味就直往鼻子里钻,林一鸣不安地晃动着脑袋,意识渐渐回拢,他想起自己晕倒前经历的种种,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这是哪儿?
下一秒,他倏然睁开双眼坐起剧烈喘息,浑身汗如水洗。
眼前摇晃的画面好一会儿才安稳下来,林一鸣惊魂甫定,方才梦到有野兽在身后追赶,他拼了命地往前逃,脚踝却忽然被什么东西抓住绊了一跤,低头一看,居然是一只从地下伸出的手!那手血肉剥落,鲜血淋淋,不断有哀凄的惨叫从地下传出。
林一鸣浑身冷汗,挣扎着爬起继续前逃,双脚却像被藤蔓缠住了似的沉重得很,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心里越着急,步子就越迈不开那哀凄的惨叫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淹没。
然林一鸣此刻虽渐渐清醒过来,耳边的惨叫声却还萦绕不去。
那些声音犹如一条条丝线,从四面八方聚集在上空拧成一股股绳,交织成网。林一鸣遽然侧首看向声音来处,慌忙爬起,不知身下是个离地二十公分的小床,他一脚踩空摔倒在地,却好似未觉,仍然爬起继续往声音来处去。
小床在整间屋子最里的角落处,贴墙摆放,它的正对面是门,连接门的却只有下半边半堵墙,靠墙一张桌子。
林一鸣撑住桌子,勉力探头出去,看到外面的景象,登时瞠目倒抽了一口气。
只见外面是一条很长的户外走廊,绕到对面连成一个圆,上下四层屋屋相连,每间屋子都像是一个黑黢黢的深洞,数以万计的凄惨呻吟与哀嚎声就是从一个个黑洞里传出来的,那一个个、一层层整齐排列的屋子,就好似一只怪物咧嘴狞笑,露出的玉米般的牙齿
这是一个硕大的围楼!
林一鸣艰难转过身来,无法消化方才的震撼,兀自喘息着,过度的呼吸使他有些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有些曝光过度,他缓慢地打量自己所在的屋子。
左右两侧原本该是墙的地方却是两面巨大的木栏,空气里挥之不去的骚臭味就是从床尾的茅坑旱厕里传出的。
四墙一顶乃为屋,而这间“屋”却只一面有墙,确切来说更像是圈牲口的圈。
手腕有冰凉的触感后知后觉地传来,林一鸣低头,看到两只手腕上栓着两条铁链,下端直延伸至对面的后墙里。
这一波又一波的冲击让林一鸣有些消化不及,心脏一阵阵紧缩,胃里也翻江倒海,林一鸣不禁捂住胸口俯下身去半趴在桌上。
忽然一个冰冷的声音嘲讽道:“大名鼎鼎的翊王殿下就这点儿出息,我还真是高估你了。”
林一鸣惊弓之鸟般遽然回视,眼神显得有些目眦欲裂,吓人得很,他警觉地扫视着声音来处的那一片黑暗,“谁?!”
那边好半晌没有回话。
林一鸣却觉得这声音、这冰冷又嘲讽的语调很是耳熟,苦苦回忆半晌,一个名字浮于脑海:“陈天宝?”
那边冷嗤一声:“正是爷爷。”
林一鸣:“”
不管怎样,在这种地方遇到个熟人,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感到了些慰藉,林一鸣走回去坐在床上:“你一个堂堂天宝,号称群山大王,怎么也在这儿?怎么?这座山难道不归你管吗?”
陈天宝:“连王爷都能来做做客,怎么我就不能来?”
林一鸣气不打一处来,在霖州的时候陈天宝就对他大不敬,哪壶不开提哪壶,但那时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且赵昱宁也在,林一鸣不好发作,现在陈天宝已经发挥了他的作用,赵昱宁也不在,林一鸣就大有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之势。
当即发怒,冷嘲热讽道:“你不是向来自诩正人君子、心系朝廷、维护正统吗?怎么却连这等大事都要隐瞒,该不会你所谓的山大王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空架子,自诩劫富济贫、心系百姓,也不过是个想让自己显得高尚一点的假名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