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余锦棠看了一眼一旁的余晚之,就连这傻子也自小定了一门好亲事,心中便越发忿然。
“那三姐呢,三姐不是还定了门好亲事吗?凭什么我就得将就。”
余晚之一愣,“我定过亲吗?”
若不是她出声,众人几乎忘了这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余晚之看在眼里,这应当是从前的常态,家里没人记得还有一个傻了的余晚之,哪怕是她如今清醒了,大家一时半会儿也转圜不过来。
余老夫人面色尴尬了一瞬,招手让余晚之坐过来,“怎么搁那儿站着?到祖母这儿来。”
余晚之走过去坐在了余老夫人另一边,好似对方才的一切毫不在意。
三房孙氏连忙转移话题,“这说起来,晚之也是有婚约的,从前她傻……”
自知失言,孙氏连忙截住话头,帕子在鼻尖掖了掖,话锋一转说:“她从前病着,这婚事左右也成不了,倒也没人提这事,只是如今她已大好了,总不能守着婚约不嫁吧。”
余晚之道:“我都不记得了。”
余老夫人道:“那还是你三岁上的事,你定然不记得,那时沈家那孩子刚满八岁,瞧着你活泼可爱,玩笑说等你长大要将你娶进门,那时你祖父和沈国公都在,便将这事定下了。”
余晚之心想也对,她脑中碎片般的记忆全源自六岁便痴傻了的余晚之,三岁的事她又怎会记得。
余晚之心中纳罕,既有婚约,按理说履行婚约即是解决之道,为何众人皆是一副难色,莫非对方已亡故或是有什么隐疾?
“可是死了或是对方有什么隐疾吗?”余晚之问。
反正哪怕她如今好了,大家也当她是半个傻子,她越是天真反倒越是自然。
偶遇
众人闻言一愣。
老太太率先笑了起来,“咱们关起门来说倒也无妨,但这话可不能往外头传。”
林氏看着余晚之道:“小时候的事你怕是不记得了,与你定亲的是定国公沈家的二公子,他是个谪仙人,多年前拜了张天师为师,张天师仙去之后,他一直在不渡山上替张天师守孝。”
余晚之想起来了,沈二公子沈渡,字让尘,七岁能诗,日记数千言,幼时便以神童得名。
张天师百岁高龄才收了唯一的徒弟,且不论沈让尘国公府二公子的身份,只天师传人这一点,汴京城的达官显贵都得卖几分面子。
余晚之虽是后宅女子,但也曾听说天师一门终身不娶,她心中好奇,却不好在此刻问出口,只能默不作声继续扮无知。
余老夫人道:“天师一门无嫁娶,这婚约是万万不能作数了,只是当年晚之出事的时候沈家也是知晓的,那时那孩子还没有拜师,却半字未提退婚,如今晚之好了,若退婚由咱们提出来,岂不是翻脸不认人?”
林氏蹙眉,“母亲说的是,晚之本就过了年龄,都快二十了,若退婚再嫁,怕是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家,高不成低不就的,不如索性养在家里吧,咱们家倒也不是养不起。”
至于为何过了年龄,彼此心照不宣。
余家对外只说三小姐身体不好,在庄子上养病,除了余家人之外,知道她摔傻了的人也没多少人。
天师一门终身不娶,傻子也不可能嫁,婚约的事便没人提,就这么耗着耗到了如今。
余晚之嫁过一次,还因此送了命,觉得倒还不如不嫁,便说:“祖母不必忧心,晚之不嫁也成的,我如今身体好了,回庄子上住就是。”
余府人多眼杂,出个门都不方便,回庄子上反倒自由些,出门探听消息也更方便。
“那怎么成。”余老夫人当即反对,“家里养着你是不成问题。”
她稍一顿,轻飘飘地看了林氏一眼,继续道:“可若是哪日我这把老骨头走了,你身边没个依靠,膝下也无儿无女,就有得苦头吃了。”
林氏的脸色顿时黑了一度。
余晚之总觉得余老夫人看林氏那一眼颇具深意,却瞧不出到底有什么问题。
外头天色已黑透了,余老夫人要歇息,众人散去,各自回各自院中。
余晚之走在抄手游廊上,风灯晃得树影在墙上张牙舞爪,瘆人得紧,这余家上上下下,像是藏着什么秘密,总让人觉得怪怪的。
坠儿走在前面引路,回头看见余晚之一脸沉思的表情,以为她在苦恼婚约的事,想起今日自己办了个糊涂事,此刻正好将功补过一番。
坠儿放慢了脚步,“小姐不要忧心,我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听别人说过,万事需得往前看,往前看就有盼头了。”
余晚之不由看了她一眼,喃喃道:“盼头吗?”
她如今也不知自己要盼什么。
父亲和母亲老来得子,将她如珠如宝一样地宠着,以为替她寻了个好人家,如今父母年事已高,不知父亲和母亲得知她身亡的消息能不能撑得住,路途遥远,想必此刻她身亡的消息还没有传到信州去。
眼下除了要查清真相替自己报仇,便只剩下把彩屏找回来了。
可在那之后呢?
她已是余晚之,再不是江晚之,与信州的父母再无半点血缘关系,即便她跪在老父老母面前,他们也认不出自己,她又如何让他们相信她就是从前的江晚之?
……
两日后是九月初九,故有登高赏菊饮菊酒的习俗,每到这一日,汴京城的人就会约上好友一同去金水河上游船饮酒,发展到后来,放花灯与夜游亦约定成俗。
今夜金水河上的画舫都满了,河畔的酒馆茶楼亦是宾朋满座,笙歌艳舞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