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学徒,正好找练手的,不收费。”
艾秀英不相信天底下有这种好事,认定陈春和就是那晚闹事的混小子之一,作为最好欺负的人被群体推出来扛事。
陈春和表现得本分,五分钟测量完毕,爬上爬下一口水没喝,更没提孟叙冬的名字。他还不明白具体的缘由,但小青姐这样说他就这样做了,看师父的样子小青姐是个重要的人。
雪地里脚印深深浅浅,艾秀英目送他远去,琢磨:“这小子正该读书的年纪,不好好读书,看吧,出来就只能吃苦。”
苏青陷入了沉默,拿出手机胡乱划拨,看见新添加的好友。
孟叙冬说加微信的时候,她觉得没必要,有点麻烦,可还是加上了。他头像是张远山风景照,id叫aaa水电工全能冬子。
像老土的中年男人,苏青握拳抵住快溢出嘴唇的笑声。
见艾秀英转头瞧来,苏青一瞬冷静下来,删掉对话框,熄灭屏幕。
艾秀英知道,网吧旁边的通道进去有个老筒子楼围成的小院,开了几十年的招待所,从最开始的商务接待沦为了廉价住宿。
但艾秀英不知道,苏青和孟叙冬真正熟悉彼此是在那儿,在彼此的二十岁,荷尔蒙像打翻的廉价啤酒,尝不到什么麦芽香,只有狂醉的眩晕。
003摇摇晃晃的路上不小心颠簸出欲望
003
高铁没通到县里,坐绿皮火车过来一小时二十四分钟,到家还有段距离。
大姐姐要坐火车回来,艾秀英让苏青带小武去接,意思是给大姐姐看看对象。
苏青给小武发了微信,收到回复的时候苏青正在清理浴池。看见手机屏幕上的一行文字,她挠了挠鼻子把手机揣回兜里,连按音量键,戴上塑胶手套接着刮瓷砖缝隙。
穿过淋浴间,苏青躺进被窝。背后的艾秀英呼吸匀长,可她能感觉到艾秀英没有睡着。
苏青望着黑黢黢的天花板轻声说,大姐姐的火车下午五点四十多到,小武想以他们两人的名义请一家人下馆子。
艾秀英翻了个身,笑说小武想得很周到。
当然明白这种周到,不周到不行,但往往周到了也没什么用。学校办公室谁都知道你哪儿来的,看你没背景好说话,把你当性资源给你介绍对象倒还算客气。背地里议论你什么的都有,攀交开i的音乐老师,和学生过分亲近,每天要坐那么远的公交车赶到市中心地带的学校,那么拼,也只有靠偷偷补课才能买得起房。
人与人之间保持周到全凭利益。
占有你人身自由之前周到点怎么了?
苏青想了想,没吱声。
当天小武早早地开车到澡堂门口接母女俩,一道上火车站。
艾秀英穿着发胀的羽绒服,站在路边才注意到袖套还没摘,忙着摘了往兜里收。羽绒服是去年过年大姐姐买的,和老苏一人一件,牌子货,平常艾秀英都舍不得穿。
顶着袋鼠logo亮红色绒毛帽子的小子冲了出来,苏南拎着卡通书包走在后头,抬手轻唤:“慢点儿豆豆。”
“我要上姥姥、姥姥的澡堂!”小男孩嗓子有劲儿,大老远就让人听见。
艾秀英眼睛一亮,耸拉肩膀去瞧,从零星的乘客里发现那抹亮色,笑得苹果肌合上眼皮,“哎唷,整这色儿!”
豆豆见艾秀英的时间不多,记忆模糊,只记得那热气腾腾的浴池。见着发丝生灰的老妇,他打眼瞅妈妈,“姥姥?”
“是姥姥,快去和姥姥抱抱。”苏南扬起笑脸,望着豆豆嗒嗒扑向艾秀英,也慢慢跟过来。
“姥姥我想你!我想你了!”
小伙子吼得艾秀英心头发热,也不知所措。苏青弯下腰朝他伸手:“姨姨抱抱。”
“你是哪个姨姨?”
其实没什么的,知道孩子和她们不熟,可这会儿小武站在旁边,多少有点尴尬。尽管他应该听说了大姐姐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是那年生父在工地出事才来到澡堂。
“妈妈怎么和你说的?”苏南自然地牵起豆豆带到苏青怀里,“这是小青小姨,妈妈最小的妹妹。”
豆豆恍然大悟状,嘴巴张成o型:“哦——!小青姨姨!”
苏南温柔地笑了,挽了挽耳边碎发,抬眸看向小武:“是武警官吧?辛苦了。”
“应该的。”小武搓手看了豆豆片刻,孩子的注意力乱跑,丝毫没有要问候他的意思。他揉了揉鼻头,扬手作请的手势,“上车吧,车里暖和。”
从火车站到新商场要穿过一片桦树林,冷风吹散了干枯的树叶,只余光秃秃的枝桠。黄昏的微光笼罩,苏青坐在副驾驶上听艾秀英对大姐姐嘘寒问暖,小武不时加入谈话,偶尔穿插大人哄豆豆的玩笑。
捏在手心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叮一声消息提示,好似在这摇摇晃晃的路上不小心颠簸出欲望。
苏青滑开屏幕查看,冷不丁听见小武问:“和人聊微信呢?”
按在对话框上的手指进退两难,苏青索性装没听到,双手拇指敲打起键盘。
aaa水电工全能冬子说玻璃买到了。
老天井玻璃的尺寸市面上不好找,要专门定做,可只定一张没点门路办不下来。苏青知道孟叙冬有办法,也不觉得多麻烦他,回复现在没空。
准备扣下手机,那边又发来文字:“忙。”
唷,老师傅真会摆谱。
想这么回一句,现状不允许她拉长战线,只能说:“那什么时候?”
“聊什么呢。”小武肩膀稍稍倾过来低声。
苏青双手握着手机,没想好怎么回。艾秀英便忍不住说:“小武问你话,怎么老不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