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军打电话。
电话接通,传来推麻将的声音。孟叙冬说他的面包车追尾抛锚了。那军多的没问,一口应下立即叫拖车,赶明儿就给他修好。
难能拥有雪中送炭的朋友,还好了几十年。
苏青望向窗玻璃,雪花投进缝隙,在阴影变化之中舞蹈,让人感到寂寞。像是世上只有她一个人,未曾拥有什么。
车摸着土路驶入乌黑的辽原,小院门前堆着雪,形成了狭窄的步道,地里有浅浅的鞋印。
苏青一下车便感到刺骨的寒意,缩在孟叙冬身后躲风。他们走到屋门口,里头的人听到动静,先开了门。
屋里灯光敞亮,孟叙冬身上的伤没能藏住,奶奶急了眼:“这怎么回事,碰上那帮泼皮了?帮狗吃食,他们简直无法无天了!”
“没事儿,路滑,摔了跟头。”
苏青觉得他简直谎话大王。
“来我看看……”奶奶拉着孟叙冬坐下,来不及顾上苏青,扯着嗓子吼,“小子!”
估摸小子没能听见,奶奶托苏青去院子里找找。
苏青循着微弱的动静转到院子东侧,发现陈春和正在劈柴火。他是个好孩子,眼里有活儿。
每年入冬老孟会安排人送来干柴,已切割为合适的长短,还需要将每截劈成棱柱,受力面积大,容易烧。
“奶奶叫你进去。”苏青神色平静,陈春和反而有些畏葸。
他开口呵出团雾气,“小青姐……”
“你说。”
“昨晚我和师父在一块的,他们家来了很多人,很热闹,后来,师父叫我带奶奶先回来。我琢磨着有事,没想到……”陈春和抬起头,眉心拧结。
“进屋吧,别冻着了。”苏青垂眸转身。
老式暖炉的烟管连通屋顶,柴火里填了松果,屋子里有淡淡松香。窗户下一道大炕,花被褥靠墙叠放齐整,中间置了张小桌。
奶奶伸手探了探暖炉的温度,给每个人倒了热茶,坐到苏青身边,“孩子,吓坏了吧?”
苏青摇了摇头,忍不住瞥了眼孟叙冬,额上的伤口触目惊心。
奶奶叹了口气,拍了拍苏青的手,“冬子已经和我说了,那些人也去找你了。真是作孽……他爸和他干爹生意上有纠纷,搞得谁都不安生。也怨我,好好在市里住着,非要叫冬子去接我回来。一来一去,耽误你们了。”
苏青宽慰说:“奶奶,我没事的。”
“傻孩子……好在是没受伤。”许是想起苏家与孟家的前尘旧怨,老人家无言以对,反复揉捏苏青的手。
老人的手像浆洗的猪鬃毛刷,带着硬而厚的茧,却又柔软。苏青用力地握了握,活络气氛似的,说起了小时候来乡下小院的记忆。
孟家奶奶在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勤劳。独自抚养女儿与小儿子,他们如今都成了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奶奶依然守着门前这片黑土地,哪里都不肯去。
小院修葺过,前儿媳妇拿的主意。十几年过去了,屋子里奇奇怪怪可可爱爱的小摆件与剪纸还在。
炉子里添了松针与果儿,燃烧的气溢出来,烟尘里有股香味。不像以前烧煤,呛得小孩喘不过气,讷讷地说要回城里。
苏青回头去看孟叙冬,见他推开了窗户透气。
奶奶把布袋子里的砂糖橘拿出来,煨在炉子边,剥给他们吃,“这是今早买的,我看着新鲜。小青喜欢吃橘子吗?”
陈春和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抢答似的,“小青姐喜欢吃草莓。”
奶奶看了看陈春和,又盯着孟叙冬看了几秒,张了张嘴,却是一拍大腿站起来,“奶奶这儿一园子草莓呢!”
印象里钟玫说过,奶奶有片果园,可没人告诉她是草莓园。苏青说:“可太厉害了,草莓多难打理呀。”
奶奶笑声爽朗有劲,“有啥难的,咱这地,种啥长啥,种啥啥好。就是我这草莓熟得晚,不过这也开春了,快了。赶明儿咱上棚里看看,要有熟了的,现摘现吃!”
“好呀。”苏青很有兴致似的,眼眸亮晶晶。
孟叙冬说:“奶奶,时候不早了。”
奶奶回头睇他一眼,却是和颜悦色:“哎,好,你们也早点睡觉。春和你还是睡这屋,那屋我也铺了,小青委屈你睡炕了啊。”
苏青说:“哪儿会,是我麻烦奶奶了。”
陈春和仰头对苏青说:“我老家也睡炕呢,可亲切了。”
奶奶出去了,不一会儿又踅进来,要给他们烧水洗漱。他们劝奶奶别忙活,可也只有应了奶奶。
小院门前的灯长亮。
苏青和孟叙冬进了旁边的屋子,炕上的大花褥子喜庆,旁边窗玻璃贴着艳艳的团花喜字。
像是第一次同住,两人都有些拘谨。可也不好意思当着奶奶的面说,她不要和她的丈夫睡一间屋。
孟叙冬脱掉皱巴巴的外套,脱到只余一件背心,不熟悉环境似的,趑趄片刻,将衣服胡乱拢起来搭在炕头。他习惯性挠了下眉尾,不小心勾到伤口,一顿,若无其事地说:“不然你睡吧,我去春和那边儿凑合。”
苏青坐在了炕上,孟叙冬走到门口,回来拿衣服,又往门口走,好像这地方有多大似的。
“你什么意思?”她语气随意,垂眸看着水磨石地板,无故给人软和的感觉。
“你啥意思?”孟叙冬顺手将衣服放回了炕上。
“不睡觉吗?”
话音刚落,孟叙冬上了炕。苏青转头看他,他倒有些疑惑,“睡啊。”
苏青闷着一口气,只脱掉贴身薄衫的袖子,双手勾住背后的搭扣,从衣衫里拽出内衣,又传回了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