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显然需要一些别的事情来清除自己的绮念幻想,来帮助他更为客观的看待一些人和事。
经费申请、研发成果、外交概要、战略部署……过不了一会儿,云宫律的手便停在了键盘边,看着已然清零的任务列表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他叹了口气。
在听到库拉索确认波本的时候,云宫律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
是庆幸?是失望?是理所应当?还是卑劣的窃喜?
那天的烟花之下,他想起了十三岁的夏日祭典,自己算是头一回在公开范围内进行任务执行,也是第一次抬头看见了夜晚的天空、星星还有烟花——还有被他遗忘又想起的少年。
那个少年有一头非常漂亮的金发,冒失的暹罗猫有着絮絮叨叨的小习惯,却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他身上的无足轻重的小小伤口。
曾经的无名好心人,现在的安室透。
云宫律微微蹙眉。
在想起了往事后,除了一些情理之中的喜悦,更多的也是一种……违和感。
安室透,和组织的违和感。
就像是正常人在见到沢田纲吉后绝不会将他与afia一类的词汇联系在一起,安室透与那个组织联系在一起给云宫的感觉,就像是自行车和鱼一样风马牛不相及。
云宫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是他的私人情绪在作祟,或许记忆中的那个少年也并没有那么美好,可在烟花不再升起时,鱼儿不在游动时,少年的声音与容貌都越来越模糊,那双眼睛算是他唯一抬头的原因。
蓝灰色的眼睛像是他曾经在任务对象的收藏室里看见的珍品珠宝——或许比那还要漂亮。
那双眼睛是温暖的,带着让云宫哑然失声的温度。
到后来,连眼睛也在记忆中失却了颜色。
以至于他现在只不过是重拾旧忆,也难以自制。
“是和家人走散了吗?”
金发的少年已经缓慢进入了发育期,身高开始抽条,对于当时还只有自己胸口高的孩子,安室透选择弯下腰来和他说话。
云宫律没有说话,他左手慢慢的扶上了另一只手的手腕,小臂内侧绑缚着一柄锋利的匕首,双面开刃,清洗再多次云宫律也能嗅到血槽中曾经留下的腥味。
指尖已经触碰到了刀柄,紫色的眼睛说不上是冷漠还是什么,或许只是在冷静的权衡着这人是否会对他的任务产生额外的影响,时年十三岁的云宫律经验已然称得上是丰富,他并不喜欢杀人,却也不介意杀人。
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小孩安室透有些没法子,他蓝灰色的眼睛上下逡巡着小孩,怀疑这是一个叛逆期离家出走的少年。
嗯?
他深色的手倏然抓住了白皙纤细的手腕,小孩瘦的有点可怕,安室透一手握住还有空余,嶙峋的腕骨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皮肉,活像是一个有温度的骷髅。
“你手腕上有伤啊?”
那人的手细细的摩挲过那一小片青紫,斑斓的之中还渗着点血的鲜红,尽管没有破皮,但放在小孩白嫩的皮肤之上,就有些骇人了。
金发的少年想了想,冲那里呼了口气,用一种哄小孩的口气道:“难道是不小心摔到了——痛不痛?”
不是摔到了,只是早上的惯例训练时被训练员绞在地上被砸出来的。
云宫律眨了眨眼睛,用了个巧劲挣开面前人的手,脚下踩得木屐在石质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后退了两步,目光依旧锁定在了少年身上。
“嗯?”少年似乎以为他只是在警惕,于是笑了笑:“好我明白了,刚刚是我冒犯。”
小孩还是没有说话。
于是两人就保持着大约五步的距离,云宫律看着少年冥思苦想一会儿后,活像是醍醐灌顶一样的转身走开,还不忘转头叮嘱他:“不要乱跑哦,我一会儿就回来。”
云宫律当然不会听他的。
他看着少年跑出自己的视野,眨了眨眼从袖中取出一只蓝牙耳机给自己带上:“意外因素已经排除完毕,将任务目标引过来吧。”
耳机的另一边自然无不应是,云宫律转身离开前往任务地点,并且在这一次顺利的抽出了袖中的匕首,割破中年男人的喉管,在那人越发艰难的嗬嗬声中,云宫律在他的眼中看到的是惊怒,恐惧和憎恶。
唯独没有后悔。
云宫律歪了歪头,却也没有太过意外。
作为目前主要还是在磨炼他的能力阶段,彭格列并没有每次给他任务目标资料的习惯,却也不会阻止他去调查的行为。
这次的目标是一个日本境内臭名昭著的人贩子,通过拐卖人口走私运往海外市场,那里有大批大批见不得光的生意需要着他的供给。
云宫特地手下留情,没有让他拥有顷刻赴死的好运气,反而让他无力的挣扎,倒地,嗬嗬的抽气声与他发青脸色无不昭示着他的命运,眼中的恨意越来越浓烈。
却没有任何反思的作为,只是一味的憎恨着命运给与他的报偿。
血液汩汩流出。
云宫律就这样看着他死在了自己的面前,他的手动了动,手中的刀猩红未除。
“云宫。”蓝牙耳机那一边的人厉然出声:“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任务已经完成了。”
云宫怔了怔,沉默了下来。
木屐踩在血泊之中,脚下的黏腻感让他不适至极:“接下来做什么。”
是一台整装待命的杀人机器。
杀人机器不应该有所谓的善恶观,更不应该因为所谓的、只在书里见过的正义感去凌虐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