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爱国身上的肌肉和脂肪已经在不知什么时候被不知什么东西一点一点的偷走了,现在的他,就像是被抽干了河水的河床,翻不起一点波澜。
“给他打药。”
他看不见,但还能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这么窸窸窣窣的说着,“还得让他再撑几天……”
“……撑不下去了。”
“那怎么行?上面要求了,必须加大审讯力度。”
“这可难办……”
叮叮当当的铁链随着胳膊的动作带了起来。吓了说话的两人一跳。
“给我一份报纸……我想看看报。”
“怎么醒过来了?”
“别管了,我去安排审讯。”
“哎……等等……”
然而匆匆的脚步声三两下就消失了。
耳边却传来一声埋怨,“我都跟你说了他下午要来,你醒过来做什么?”
甄爱国呵呵笑着,费力抓住她的手腕——入手并不细腻,是一位劳动者的手——他也没有多握,轻轻一抓就松开了。
“我想看报……”
“好了好了,我去找找。”
她说着转过身,眼睛倏然睁大。
这个疲倦的残破的身躯在二十几个小时之后被重新交回到他手上,肖光明尽量挣扎着回到家,这一路上他已经考虑好了自杀的具体事宜,详细到家里的遗产要怎样划分,小商店的赊款也必须还清。这样想起来,他便越来越冷静。
只剩下和妻子商量女儿的去处了。
妻子是一定会跟他同进退的,但是女儿就不必了,她才五岁,还那么小,那么可爱。他是a国回来的人,思想洋派,觉得自己并没有决定女儿生命的权利。
他要交给她自己选择,却又担心女儿太过年幼,不懂得自己选择意味着什么。
他回到家的时候。
温暖的灯光之下,妻子已经在静静等他了,而女儿正安安静静睡在床上。
妻子脸上虽然有泪痕,却仍旧微笑看着他,“囡囡刚走了。”
肖光明倏然一惊,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替她做决定?你没有这个权力!”
他厉声大吼大叫着,白天里耗尽的力气似乎重新回到了身体里,这让他双眼通红,脸颊肌肉颤动。他真是个失败的男人,现在只有对着妻子吼叫的权利了,肖光明一边指责着对方,一边在心里悲哀的想。
然而等到他喋喋不休的说了许久之后,眼前忽然一阵恍惚,桌子上的茶水不见了,坐在他面前的妻子也不见了。
冷硬的木板床上静静躺着两具尸体。
董存胜知道自己大抵永远也不会变成一个伟人,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化学工程师,也只会是一个小小的化学工程师。
只是这样一个工程师,心里却还怀着许多单纯的想法。
就好比,第十天的时候,他以为这一切都是暂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