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从体内迸发出来,牙齿激烈地打颤,喉咙口像被绳子捆住般窒息,古曼的呼吸短促尖细,细密得仿佛随时都会断气。耳朵里好像被塞了一只漏气的风箱,嗡嗡作响。嘴巴里甜甜咸咸的,鼻孔如一只关不住的水龙头,一个劲地往外冒血水。
原本习以为常的山峦如今瞧来格外狰狞,凌厉的山峰像一把把朝天直刺的刀口,从阿格龙河上吹来的风在刀口间凛冽回转,风声被锐利的峰峦割裂,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啸。
瘫在地上的古曼的眼睛陡然暴睁,几乎连呼吸都忘记了。
从山峦间信步走来一个人,黑色的斗篷包裹着他。灰白色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上,过长的留海遮盖了他的脸,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无情的弧线。明明来去如风形单影只,却让亲眼所见之人胆寒不已。古曼从他身上感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杀气,淡淡的,却如影随形仿若天成,如同一把雪亮的镰刀,锋芒毕露。
恐惧折磨着古曼,就连内脏都抽痛不已。
然后,他看到了审判长。应该在审判庭忙的昏天黑地的审判长此刻却单膝跪在那黑衣人身前,低头说着什么。
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审判长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彻如冰雪。
他知道,自己要倒霉了。
★★★★★★★
达拿都斯忐忑不安地坐在椅子上,期间还绕着房间兜了好几个圈子。此情此景引来随侍在侧的许多提坦族战士的侧目。
终于,大门开了,伴随纷沓的脚步进来一拨人。
达拿都斯好像一瞬间忘记了该恪守的礼仪,傻乎乎地,一眨不眨地盯着为首的人。直到那人走进房间,来到他面前,并与他面对面对视。有人轻轻咳了一下,他才猛然醒过神来。
令人闻风丧胆的死神也有瞠目结舌的窘迫时刻。达拿都斯张了张嘴,下一秒就被老夏用力搂抱住了。冥王陛下原本打算非常爷们地拍肩膀,鉴于身高连人肩膀都不及,最后只能悲摧地改拍为搂。
“兄弟,看到你真是太好了。”夏黄泉不吝惜他的激动,用热切的行动诠释着。
达拿都斯彻底石化了。
老夏察觉不对,推开他仰脸仔细一瞧,然后奇怪道,“他怎么了?”
“吓着了。”法埃同分析道,“地狱之人向来比较含蓄,尤其是神祗。”
“狗屁!”老夏嗤之以鼻。
达拿都斯哆嗦了一下,眼睛瞪得滚圆,像是十分吃惊。
老夏皱眉,“这又怎么啦?”
“都说了,地狱之人比较含蓄。太人性化,他接受不了。”
老夏眯下眼,抽了抽嘴角:“算了,那就按流程来吧。”
这还不好办。法埃同咳了咳嗓子,佯怒喝道,“大胆!死神达拿都斯,还不见驾?!”
嗖地一下,眼前陡然一空,退一步发现,人已经跪下了。
见状,老夏唏嘘不已。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憋了老半天,达拿都斯终于理顺了思绪。可以想见,眼前的冥王带给他的冲击力是多么巨大。记忆中的冷漠形象太过深刻,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会认为眼前人乃包装精良的西贝货。
夏黄泉不擅长讲古,他说故事容易跑题。但他需要给出一个答复,不仅为了坚守冥界三十年的达拿都斯等忠诚卫士,更为了选择与他同一阵线的新的追随者。他应该对他们有一个交待。
“这是我和雅典娜一块演的一场戏。”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
最先受不了的自然是冥王的忠实拥护者,雅典娜的忠实唾弃着——死神。他呆了一会儿,才道,“您、您能说的再具体点吗?”
“其实事情说简单也很简单。就是三十年前,我和雅典娜同时发现,我们两方都有人准备反水。”
“反水?”
“就是叛徒。当然,这些反叛因子都是隐性的,表征并不明显。他们本想借着三十年前的天地圣战一石二鸟,我和雅典娜便决定顺藤摸瓜,照着他们的剧本演。众所周知,上次大战打得确实非常激烈,两方皆死伤惨重,但是我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虽然把我打进了轮回有些出人意表,好在未酿成大祸,我想雅典娜肯定十分恼火。”那妮子的自尊心可是相当的高昂。
“那……现在那些叛徒。”
老夏对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效果不是很明显嘛。”
达拿都斯为之一凛。
“达拿都斯,”夏黄泉看着浑身僵硬的死神,一字一顿的说:“他人如何我不管,对我来说,死神就是死神。”
死神眼内精光乍现,某种思绪在脑中逐渐形成。当他抬起头直视冥王时,老夏看到他面上的动容和果决,没有丝毫犹豫在里头。
夏黄泉说:“你需要多长时间。”
达拿都斯回答,“肯定用不了三十年。”第一狱动静这么大,即使整座叹息城睡死过去,这会应该也察觉到变化了吧。
直到很久以后,与夏黄泉彻底混熟了,达拿都斯问他:身为地狱统治者,直接冲到叹息城不就完了么,放眼整个地狱,根本没有人能拦得住他,干么非要绕弯路?
夏老板说:因为无聊。
试想,人家花了三十年时间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他轻轻松松就把人一锅端了,这不是太无聊了嘛。再说,七个地狱直到叹息城分别有人把手,不用他自己派人,何乐而不为呢。
其实当时老夏的工作重心不在这上面,叹息城什么的,根本就没在意。况且他非常清楚,在这个冥界中,无论他人再怎么翻腾,都已经翻不出他的五指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