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莲台立在三米之外,于是一黑一白,一高一矮两道身形彼此遥遥相望。
好似紫竹丛下的一对璧人,倘若旁人见了谁不惊叹一句,这才是真正的神仙眷侣,双双貌若谪仙下凡,真真佳偶天成。
是佳偶是怨偶可不能全凭表象,表象最能骗人,不知多少貌合神离的夫妻被人误称作相敬如宾。
何况此时两人也并非含情脉脉的对望。
准确来说,是一种棋逢对手的打量跟试探。
高手过招拼的是耐力跟谁的脸皮更厚些吧,美男当前,许莲台脸也不红心还照跳。
程大人不动声色的扫视着几步外的人,她像是变了不少。若是从前,她不会将这样寡淡的衣物穿在身上。
她那些层出不穷的小把戏,让他远在京都程府皆无法安生,他索性就推了一应公务,亲自过来瞧瞧,瞧瞧这个女人为了活命,到底还能扑腾出多大的水花。
可究竟是何原因,能让那行事荒唐的媚丽芍药化作一朵聪慧的清艳芙蕖,总归不能是自戕未遂后幡然醒悟,而后心智全开吧。
对于程前的这番说辞程大人是不信的,自古千百实桩堆砌出来的事实便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曾疑虑过她求助于母家,从而得高人指点。来之前也叫人仔细彻查了一番,许府内外并未现任何可疑之处,她那对便宜的父母甚至认为自家女儿一直在程府安乐享福,打算着过些日子叫她不成器的兄嫂上门再打些秋风。
后来他又叫人去查了她心心念念的记挂的十年之久的人,说来更可笑些,那人跟他新续弦的妻子简直蜜里调油,早已不知将她遗忘至何地。
虽是夫妻早已离心,但程砚卿看着那些探子报上来的信笺不禁感叹,她这辈子还真是活的可怜失败,但可怜之人总有恨之处不是么?
你瞧,她日思夜想牵肠挂肚的人从来不是自己夫婿,平日整日奔波操劳的事情多半也是为了往娘家多争一分利益,又何曾将一双儿女放在眼中,又将他这个夫君置于何地?
程大人自幼的信条便是,跟聪明人尚有道理可讲,跟装睡不醒的愚人最好不要废话。
终归是他明媒正娶的嫡妻,能圈养着相安无事最好,如果圈不住了也只能狠心了结。
可他这位夫人实在是有趣了些,从前做尽了愚蠢荒唐,待他终于起了杀心,她又一夕之间宛若换了一副机敏缜密的模样。
真是叫人禁不住一探究竟。
想到此处,他眼中笑意渐深,初时的莫测一扫而过,脉脉的望着她。
“我若不来,岂不辜负夫人的一番美意。”
温润的声线加之脸上忽而带出来笑意,清风拂面,朗月入怀不过如此。
于是,许莲台也笑了,她轻轻一福,一礼后慢慢渡到他面前,那张脸天然去雕饰的芙蓉面微仰,自有一股风情在其间。
“那大人瞧着这丛竹子可还满意。”
“甚好,紫竹难寻,想必夫人费心了。”程砚卿脸上的笑意淡了淡。
许莲台点了点头,一脸欣慰,“大人满意就好,那我这一回也不算白用功夫。只是不知大人此行,是为探望还是为接我归府?”她一面说着,一面引了程砚卿往几步开外的亭子里去。
“探望如何?接你归府又如何?”程大人执起手中的折扇,顺手为她拨开路旁横出来的枝蔓,但他的语气却同这番体贴的举动没有干系。
作戏嘛,该当如此,许莲台不甚在意的一笑回归正题,“若是探望,众人知晓必赞大人一番情深,那这一丛紫竹便不足回报大人,我亦只能继续破财。不过,若是大人接我归府嘛,就另当别论了。”她稍稍一顿了顿,抬头望着他目光微扬。
他们两人离得这样近,他身上那股菡萏墨香又淡淡的拢绕过来。
对于他这桩喜好,一时之间许莲台倒是不知是赞他一句格调高雅,还是吐槽一番骄奢败家。
菡萏墨其质黑而不染,其味如菡萏淡淡,因而得名。此墨用得久了其衣便如熏了菡萏一般,令千百种熏香黯然失色,因而深得文人雅客青眼追捧。
只不过此墨稀缺,产出量极少,流于市间更是数十两难得一方,只看程大人身上的墨香,便知绝不是一块浸染而出。
“如何?”他亦停住脚步回视,但见许莲台盯着他胸前的衣物一脸思绪。
噗呲,许莲台闻言掩嘴一笑,“接夫人归家,自然是大人分内之事,低调方可。”
“夫人这番说辞倒是新颖,闻之深感有趣。只不过,夫人可曾想过或许我此行只为了第三种桩事呢?”程大人微笑着落了坐,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眼中锋芒略略危险。
仿佛只要她答的不好,顷刻命殒。
“乡野庄子没什么好招待大人的,这是大人叫程府卫带来的参茶,请饮一杯吧。”许莲台并没有先答那一句关乎她性命的疑问,反而取杯执壶添茶。
从绝境中寻生机,几乎是她商人本能。而且她最拿手的从来都是化被动为主动。人要杀我就奋起反杀,坐以待毙是无能的人才做的消极事,与她从不相干。
如玉般的纤纤指尖轻轻捏起茶盏递了过去,花瓣似的唇勾起一抹弧度,眼泪流转间脸上挂起一幅若大人不饮此杯,便是瞧我不起的委屈模样。
谁料,程砚卿只是看着她淡淡一笑,仿佛这是夫妻间再寻常不过的小机锋一般,他将折扇放置一旁伸手接了过来。
拇指轻轻抚过杯沿,望着她道,“夫人这一招借花献佛用得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