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时,目光落下来,看到他手上提了个红色购物袋:“老北京香酥芝麻饼,给奶奶的?”
周叙笑着,将袋子打开:“不是,奶奶就喜欢吃自己种的。昨晚爷爷不是说想吃,我今天从植物园回酒店的路上刚好看到,你看看有没有买错。”
程知微有些惊讶,心下有圈涟漪骤然扩散,她感激道:“你不买,我都要忘记了。”
“周叙,你真好啊。”
程知微仰头看他,忽然涌出一种异样的情绪,只是这抹情绪稍纵即逝,像一阵头也不回的疾风,她还没回过神来时,它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没买错就行。”周叙笑得明媚,外面夕阳的光,零碎的落在他脸上,让他的笑镀上一层柔和的光影。
说话间,他正好微垂下头看程知微,眼神在刚刚碰到她时,见到她也抬头朝他看过来。
周叙快速移开目光,问道:“你想吃什么?我看那边有几家餐馆,我们先去吃晚饭。”
因航班延误,两人不疾不徐地找地方吃饭。
程知微不想吃面,于是进了家川菜馆。
从落座到上菜,一共花了不到10分钟,速度之快让人咋舌。
只是意料之中的,全是料理包,并不好吃。
程知微咬了口酸辣土豆丝,放下筷子,喝了口茶水:“能把酸辣土豆丝做得这么难吃,真应该被拉去打靶。”
周叙闻言,笑了笑,也去夹了一筷子。
“确实难吃。”他尝了一口,皱眉道。
“忽然有点想吃花姨的快餐。”程知微托腮,望着一桌子的菜,若有所思的说:“真没想到现在想吃口新鲜现炒的菜都那么难。”
“在这种地方,都求快,又不能用明火。”周叙又夹了一筷子,摇了摇头:“确实太难吃了。”
“那他们怎么好意思一份料理包土豆丝敢卖48?”
“隔壁有卖饭团的,我去给你买个饭团?”
程知微闻言,抬眼看他,她又忽然笑起来:“不用,这一桌子菜也不能浪费,吃这个就好。”
“你说,现在的人为什么可以因为求快,而大幅度降低饮食要求呢?”程知微吃了口酸菜鱼:“如果在20年前,有人告诉我,我以后每天吃的都是预制菜,半成品,料理包,我打死都不会信。”
广州人以食为天,对吃是出了名的执着。
但现在的情况却是,眼下的广州,大把茶楼用半成品,商场里的连锁店用料理包,就连学校也……人如果想真正吃一顿好的,有“锅气”的饭菜,必须到郊区的山旮旯农庄。
更可怕的是,这个社会里所有人都在逐渐接受这种新饮食制度,或主动,或被动。
“预制菜也是工业化社会的一种体现。”周叙给她添了茶:“我们不接受,但它火爆是必然的。”
“这就是我觉得最绝望的地方,哪一件事最开始不是这样呢?大家都在反对,可是反对无效,慢慢地就只能去接受,去融入,最后劣币驱逐良币。”
程知微想起原大姐的话,在北京这种地方,12元两荤一素现炒快餐,如果播出后,大家都涌入尘埃街,也许会出现许多吃播为了噱头来拍摄,这样下去,肯定会出现资源挤兑。
菜都让外面的人吃完了,尘埃街里的人吃什么?
见到有了商机,尘埃街的房东难道不会因此动了坏心思大幅度涨租?
眼下的淄博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火了之后,原住民们被新的资本取代。
新资本可以赚一笔就跑,可原住民却要收拾他们留下来的烂摊子。
程知微一想到这些事,心里的天平就会来来回回的摆个不停,她的摇摆,不是说做不做尘埃街的选题。
她只是在找一个最优的视角,最有“特点”的方式,客观去拍摄北京城的这条最特别的小街……
程知微需要平衡的点是,不是因为北京让这条街出彩,而是因为这里的这群人,这些美食,让北京有了烟火人间的人情味,是这条街让北京出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