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我们研究怎么种水稻,晚上就躺在稻田里,看着月亮,幻想有那么一个地方,里面种满了瓜果,树上挂满肉,伸手就能摘到,源源不断……”
“我们还给这个地方起了个名字。”
爷爷的声音已经虚弱得几乎听不清,程知微凑近他,看着他的唇一张一合,嘴里重复念着:“繁园。”
“爷爷,您累了,先休息,我们明天再聊。”程知微眼泪成串地往下道,哽咽劝道。
爷爷虚弱地摇了摇头,继续道:“后来,我们实在饿得厉害,就会一起拼凑繁园,她说要在繁园里养一窝小鸡,还要在繁园里挖个池塘养鱼。”
他们就是靠着对“繁园”的幻想,活了下来。
“那后来,那个奶奶呢?”程知微问。
“她调走了,去了河源。”爷爷神情恍惚,眼神无法聚焦:“她调走之后,我们就再没见过。”
“可是之后,我还是会梦到繁园。”
“繁园”已经是一种美好意象,这些年来,一直存在于程从先心中,无法忘怀。
“我怕挨饿,我实在不想过那种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你们觉得我烦,我贪嘴。可是我奋斗大半生,辛苦大半生,就是为了,我自己不再挨饿,我的子孙后代不再挨饿。”
爷爷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程知微连忙起身,来回抚顺他的背,哀求道:“爷爷,5点了,休息吧,明天再说。”
“没有明天了。”爷爷对她笑了笑:“我感觉得到,没有明天了知微。”
此时的程知微已经泣不成声。
“你别哭。”爷爷捏紧她的手:“你奶奶走的时候,我们哭得那么厉害,我现在才知道,你这样我心里不舒服,一会儿我走得不安心。”
“您别说了……”
爷爷又躺了回去,他眼皮耷拉着,眯着眼扫过病房:“你们来接我了。”
见爷爷眼睛缓缓合上,程知微崩溃大叫:“您别睡,不要睡爷爷……”
这种情况她太熟悉了,奶奶去世时就是这样的。
眼睛一闭上,呼吸便停止,紧接着就是白布盖身。
“爷爷,鱿鱼面凉了,您起来啊,再吃一口啊……”
空旷的病房内,程知微痛彻心扉的嘶吼声仿佛带着回声。
可是爷爷再也不会回应她了。
她听到呼吸机传来刺耳的声音,她看到爷爷的双眼紧闭,她感觉到有人在拍她的肩。
病房里热闹了起来,一瞬间,主治医生跟护士都来了。
他们跟程知微说“节哀顺变”,她们去给爷爷拔管。
程知微就像灵魂出窍般看着这一切,她没哭,没再叫喊。
第二次,这是程知微第二次看到至亲从自己眼皮底下离开。
没有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全身心不计回报爱她的人了。
她对着爷爷轻轻摇了摇头,死死咬住下唇。
这一次的流程跟上一次高度相似,留在医院里做善后工作的依旧只有她一个人。
她在纸上签名,一连好几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