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甲板上已经乱成了一片,小孩儿的哭声和惊叫着求饶的声音都传到了二楼,楼下那些江湖人也是又惊又怒,接连拔出武器来叫嚷着,像是不知道该对付自己船上的人还是对面船的人。
头顶上也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辛渺悚然一惊,一时之间有种被包围了的感觉。
她浑身发麻,脑子里一片混乱,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道沉稳而不失威严的声音:“肃静!广燕王府办事,莫要惊惶!”
广燕王府?辛渺又听见了这个词组,船上的人果然立刻平息了下来。
然而这时,对面那艘船已经驶近,辛渺几乎能看见对面甲板上磨刀霍霍的蒙面贼匪,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正在她心绪紧绷之时,几道破空之声嗖嗖的飞向对面的帆船。她定睛一看,是一些粗黑的绳索,末端有铁钩子,一下子就钉在了对面的桅杆上。随即,数十个如鬼魅般的身影从头顶上沿着绳索飞跃而过,数秒之间就已经降落在了对面的甲板上。
显然,对面的人和辛渺一样对这突然逆转的形势猝不及防,而且两方似乎实力差距很大,几乎是转瞬之间,已被杀得血流成河。
辛渺现在恨不得自己的近视没有被治好,现在隔着几十米远,对面杀成一片看了个清楚,突如其来的杀戮场面足够让辛渺受到极大的冲击,她的脸色立刻刷白,猛地关上了窗户。
她关窗这一下不免发出了响动,立刻神经紧张地转头看向门外。
就像是要回应她瞬间紧绷起来的心弦,极慢的几秒钟之后,隔间的门就被敲响了。
她的心脏仿佛随着这咚咚咚的几声一起要跳出胸膛了。
“若阁下是被无辜卷入之人,就请开门让在下验明正身吧。”门外传来刚才那个声音,直白中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力。
辛渺默默的咬住了下唇,她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走到门前,将门扇打开了。
她门口站着的是之前那个护卫,铜铃似的大眼睛盯着她,将她上下扫视了一遍,这回就是明目张胆的了。
辛渺往他身后看去,走廊上还站着一个人,穿着一身连珠纹的圆领锦袍,玉带皂靴,面目俊朗舒展,手上还把玩着一串珊瑚珠子,就像是在欣赏风景似的闲适的远眺着那艘船上的战况。
看他的穿着打扮和气度,辛渺几乎要以为他就是那个大人物了。
这个斯文英俊的男人转头看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她,然后露出了十分温和的笑容,对她拱了拱手:“冒犯姑娘了,在下广燕王府文庆璧,请姑娘恕罪。”
文庆璧从袖子里伸出来的手格外的细腻白皙,映得那珊瑚珠子更红艳,他走上前来,拍了拍门口的护卫:“钧亢,给姑娘赔个礼,我们广燕王府可没有骚扰百姓欺辱良家的风气。”
原来这个虎背熊腰的护卫就是钧亢。
文庆璧被钧亢一衬,越发显得面如冠玉文雅风流,但钧亢却果然依言后退了一步,之前那种虎威赫赫的气势顿时收敛得一丝不剩,他对辛渺长长的作了一礼:“卑下冒犯姑娘了,实乃职责所在,望您见谅。”
辛渺略一迟疑,开口:“无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语调轻柔从容,声音如冰击玉,文庆璧笑意融融的继续说:“多谢姑娘体谅,这一遭无妄之灾,诸位行船费用都由我广燕王府来付,略聊表歉意,万望姑娘不要推辞。”
辛渺也点了点头,王府办事,哪里轮得到她推辞,她只盼着赶紧到了地方下船离开。
她看了文庆璧一眼,刚才在隔间里说话的并不是他,恐怕主人还在隔壁坐着呢,那一位想必才是真正的大人物了。
她正要关上门,忽而听见另一道脚步声从隔壁跨出。
文庆璧立刻转头,脸上带着明显的怔楞:“三……二爷?”
下一刻,辛渺即将要被关上的房门就被一只手按住了。
辛渺抬眼,对上了一张雌雄莫辨的美丽脸孔。
令人意外的,这位被文庆璧尊称二爷的人年纪很小,也就是初高中的大小,但是容貌很绮丽,雪白的脸孔,眉眼如描如画,眉心还有一粒红痣,长而黑的睫毛正扑闪着上下打量她。眼珠颜色很淡,是一种带着浅绿的棕,转动中泛起水波,神色中带着难以形容的骄纵英气,仿佛世上一切都是他手中之物只待取撷,又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他穿着一身红锦袍,腰系蹀躞带,挎着一把小臂长的长匕首,上面还镶着珠玉饰物,一看就是个金尊玉贵的小公子。
“娘子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他痴痴看了辛渺的脸好一会儿,眼神往下看见了她手中的剑,眼睛一亮,忽而歪头一笑,神色一派坦然天真,用词却像个见色起意的登徒子。
文庆璧在他身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和钧亢对视一眼,低下头默然不语。
辛渺为之愣住了,虽然她不知道古代的礼节是怎么样的,但他说话的口气真的不像个古人。
但奇怪的是她居然不觉得有被冒犯,也许是因为她面前的这个孩子年纪实在不大,又长得很好看。
嗯,这么说也不准确,不过辛渺的确没有从他身上感觉到恶意,虽然他语气和行为都很不含蓄。
“我姓辛,单名一个渺字。”辛渺语气平和的回答了他。
她略过了第二个问题,但对方没在意,只是笑嘻嘻的说:“哦,原来是辛娘子,在下姜子靥,有礼了。”
他说完,又从容不迫的说:“惊扰了辛娘子清静,实在过意不去,请娘子到隔壁去坐一坐吧,请娘子喝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