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转头,就看见一个身?长?玉立的男子站在里间挽起的珠帘旁,在鲜花的簇拥中?,这人就像一支青翠笔直的竹子,分外惹眼出挑。
他长?得很俊美,但他身?上最吸引人的并不是脸蛋,而是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忍不住令人想要?靠近的温和气质,仿佛从没被这世间的污浊沾过身?,因此有着高洁而豁达从容的气度。
花满楼的双目失明却并不显得空洞,他脸上带着温煦的笑容,眼睛微微眯起,因而显得十分亲切温柔。
辛渺一看见他就知道他是谁了。
“这就是我的朋友,花满楼花公子。”陆小凤的言语中?带着种夸耀之意,仿佛也与有荣焉似的。
“花公子,久仰。”辛渺知道他看不见东西?,因此往前?走了几步,陆小凤也注意到这份体贴,心里不知怎么的十分触动?,暗自夸赞。
花满楼听见朝他靠近的脚步声?,非常轻盈,迎面有股极其淡的清幽芬芳,一闪而逝。
对面有个声?音响起,不高不低,宛如珠玉相击,又是极柔和的,听上去尤其悦耳,因此连那语气中?带着的拘谨和犹疑也显得可爱起来。
花满楼听得嘴角上扬,逗趣着和善的说:“辛渺姑娘,陆小凤这几天?可是天?天?提你,就算做旧相识,称呼我名字就好?,不必见外。”
他主动?释放出来的善意无疑让辛渺十分自在,这一来一回,她就已?经不由自主的心生好?感了。
她不由得放松下来,他看不见,但她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那也请你称呼我的名字就好?了。”
陆小凤在一旁看得直摇头,这两人相处起来也太融洽了,他虽然早感觉他们俩会相处甚佳,一个花满楼善于体察人意,温和体贴,一个辛渺虽然不善于与人交往,但是无疑也是个温温柔柔,真诚善良的好?姑娘。
瞧着这俩人相处,一个比一个谦让柔和,轻声?细语,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善男信女,也是太有意思了。
他就非要?来搅合搅合,故作不满的长?长?哦了一声?:“明明你我认识在先,辛渺姑娘怎么如此厚此薄彼?难道我比他差在哪儿?”
“不是!怎么会。”辛渺果然连忙摆手?,略带窘迫地望着他:“请你也这样称呼我吧,其实我本来也有点不习惯一口?一个姑娘的。”
她解释得认真,花满楼摇着头,在陆小凤胳膊上拍了一记:“你还是少聒噪吧。”
陆小凤也赶快赔笑:“哎呀,我难道会这样小气?还是请快快上楼,你今日来得巧,有美酒相待,若是前?几日来还没这口?福呢。”
三个人循着木梯走上二?楼雅室。
二?楼的格局比楼下更开阔些,辛渺看了看,发现这屋子里竟然没有什么便于盲人使用的设施,看来花满楼对这里已?经熟悉到能自如独自生活的程度了。
想一想也觉得很不容易,但辛渺心里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怜惜之情。
人们都说白璧有瑕是最大的遗憾,可是白壁并不把自己看做一件赏玩的器物的话?,那点瑕疵就什么也不是。
花满楼就是个不需要?别人替他惋惜和怜悯的人。
不过想来若有人对他表示遗憾,他多半也不会觉得冒犯,而是受用别人的善意,诚恳周到的表达真诚感谢。
花满楼端着新酒杯,稳稳当当的走到桌边,轻轻放在她面前?,亲自执起酒壶,只往杯中?倒了半杯,一滴不洒:“不知你喝不喝得惯,这酒有些烈,量力而行就好?。”
辛渺放下青鸿,端起酒杯,小抿一口?。
“还好?,不过我酒量实在一般。”这酒果然很香,不过她并不觉得很烈,毕竟大大小小的酒局宴会,她作为默然学?姐的二?把手?,有些递上来的酒杯不是能推辞的。
她大学?毕业的时候还不会喝酒,后来工作了几年,该喝的也都面不改色的喝了,客户喜欢红酒啤酒白酒也都跟着喝,烈度白酒混鸡尾酒,不怀好?意的递上来,喝下去跟咽了一团火下去也差不多。
吐得打点滴,把学?姐和同事们都气得不清,使劲儿坑了对方好?大笔,不过她也不觉得如何,出来打工嘛,是要?受点委屈。连她这种性格的人,在酒桌上不也是被迫进化得谈吐周到,圆滑了许多,虽然比不上默然学?姐滴水不漏千杯不醉的功力,但也绝不是拖后腿的。
生意场上勉强自己喝酒,与人你来我往的交际应酬,自然不比和朋友惬意小酌,这是非常不一样的,辛渺微微一笑:“的确是好?酒。”
她往窗外一看,远远的看见五六个孩子,大的十来岁,小的也只有七八岁年纪,都是些衣不蔽体黑黑瘦瘦的小乞丐,在街角巷子口?围成一堆,牛元帅正在其中?,他像个孩子王一样,插着腰十分阔气的给这些孩子指挥着分食包子,指手?画脚很有派头。
孩子们瘦得跟猴子一样,也确实和猴子一样活泼,攥着流油的大肉包子欢呼雀跃,隔得这么远,都能隐约听见欢呼声?。
陆小凤看见她脸上一瞬间闪过些许复杂之色。
并不是身?在高处俯视疾苦的浅薄怜悯,仿佛目睹这样的事使人着实忧虑,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辛渺很快收回了目光,微不可见的摇摇头。
陆小凤有些讶异,她一副不食人间烟火苦难的样子实在也是奇异。
如果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人世间险恶的闺秀娘子,看见小乞丐,可怜他们也是正常的。但辛渺拿着剑,独自行走江湖,早该见惯了,她给牛元帅买包子,陆小凤就知道她心地良善,如今看见这些小乞丐,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就忍不住让陆小凤在心里暗想,要?么是天?生圣人品行,要?么就真是什么精怪化形初入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