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易逝,烟火易散。
顾连清静静地看完了这一场烟花,然后转身与他错身而过之时轻道:“后会无期。”
裴恒之的手指微紧,唇瓣紧抿,面容在黑夜中看不大清楚表情。
顾连清也不在意了,她往回走,不再停留,一直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上门,一气呵成。
他站在黑夜里,夜晚,弥散的月光落在他头上肩上,影影绰绰。
游木放完烟花之后跑过来,有些激动地问:“主子,怎么样了?夫人答应回去了吗?”
裴恒之垂眸看了他一眼,静默良久没吭声,也回房间去了。
游木看着他的背影,脸上有些莫名还有些不知所措,他挠了挠头,“难道是烟花没放好?”
房间里,顾连清收整了自己游走四方记下的资料,彻夜整理摘抄,直至第二日天明才睡下。
裴恒之临行前,未曾见屋里的人出来,大抵也知道了她是什么态度。
游木牵来一匹黑马,他静静地看了良久,最后还是握住缰绳,翻身而上。
他坐在马上,回看着这座小院,不大却很宁静,栽下的柳树也逐渐焕发新芽,越长越高大了。
后会无期这四个字太重了。
可他和顾连清之间,大概也不会再有将来了。
他是想留下来的,可不论是顾连清还是南杭,似乎都没有那么需要他,反倒是如今很可能已经翻天覆地的盛京,裴恒之垂眸,或许真如顾连清所言那儿才是他的天地吧。
他回头,望着来路,天明澄澈,长路无尽,一声疾驰,烈马扬鞭而去。
清儿,珍重。
顾连清一日好眠,梦中宁静祥和,本该一觉睡到天黑,将这缺失的睡眠都给补上,好好养生,可没想到先被耳边的嘈杂声吵醒了。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求你救救主子吧!”
游木尖锐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顾连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见他一身血色扑倒在自己眼前,身上四处是伤。
这一下就把她的瞌睡给吓醒了,“怎么回事?”
游木立马道:“京中来信,让主子速归,谁知今日早晨启程刚出南杭城门,主子便被一伙人劫杀,出手招招狠辣。”
他们行的是急道,带的人也不多,没多久便败下阵来,就连主子都被俘了。
他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自己也被按倒在地,原以为小命就要交代在此处了,可那人却命人收了手,道:“你回去告诉顾连清,若想救他,让她亲自来见我。”
裴恒之被抓,顾连清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印象里上辈子也没这一出啊?难不成是他自己又演起了苦肉计?
可看着眼前浑身是血的游木又不像这么回事。
她定了定神,道:“我先给你包扎一下,等会儿找赵大夫来为你治伤。”
游木急道:“夫人还是先去救主子吧!”
顾连清拧眉,“他的事我自会想办法,你好好养伤吧。”
游木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那人在城中最贵的茶楼等她。话了又忍不住非常认真严肃地告诉顾连清,若是她要去救主子自己随时待命。
顾连清点了点头,她将人安置好之后便在房中枯坐良久,手边是她写过的书稿,她照例誊抄一页之后,自觉心已然静下,才换了一身浅蓝色的罗裙撑着青色的油纸伞出门去了。
游木在屋中等了许久,他受伤严重,本就是尽力撑着等夫人叫他一道去应付那贼人,谁知没撑多久自己便睡着了,再醒来时,外边的天色早就黑了,屋内灯火颤颤。
隔着围帐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模糊的修长的身影,他定睛一看,正是赵鸿成,他正在收拾医药箱。
见他醒了,赵鸿成回头道:“你身上的药我都换过了。”
游木立马问道:“夫人呢?”
赵鸿成冲着隔壁房间抬了抬下巴,道:“房间里,其余的药我都放桌上了,每日两次、”
可他话还没说完,游木就直接掀开被子赤着脚出了门。
“诶!”
赵鸿成在身后追着喊,“你伤还没好,不宜下床!”
可游木根本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推开房门就见顾连清正坐在房中抄书,姿态端庄淡定,仿佛无事发生。
顾连清听见房门大开的响声,稍稍回眸,淡声问:“有什么事吗?”
游木站在门口哑言,他一时分不清,夫人是已经去见过了那贼人还是无动于衷,从未去过。
记忆里,夫人本就是不喜欢主子的,错嫁第二天便当众退婚,然后抛下盛京的一切来到南杭,若不是主子在身后紧追,恐怕……早就没有瓜葛了。
游木越想越是心凉,只见他忽然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然后垂首磕头,清脆的响声传到顾连清耳中,道:“我知道夫人不喜主子,可是,求夫人大人大量,救他一命。”
他自幼便跟在裴恒之身边,这么多年,早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来路和归处,只知若裴恒之还在他便还算是有一个落脚的地方,他也自知裴恒之算不上一个好人,可对他来说,却是一个值得追随的主子。若此番裴恒之殒命,他也难逃一死,太傅不会放过他的。
顾连清回看着他,眸光平静而淡漠,她放下手中的笔,微微垂眸,道:“明日城西的牢狱里,你随我去把人接回来吧。”
闻言,游木一惊,直接立起身子来,呆呆地看着顾连清,却见她又开始抄写书目,身正而气稳,没有丝毫的错乱。
游木轻咬唇瓣,又是一个叩首,声音微颤道:“多谢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