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良身心全在他家郑爷的安危上,搬东西时没留心,连带着郑秋白给叶静潭买的高档衣服、巧克力与男士剃须刀都拎了出来,包装精美的纸袋子连同米面花生油一股脑堆在沙土地上。
郑秋白扫了一眼,看见那堆系着漂亮丝带的袋子目光微顿,却没有太多停留,依旧笑容得体,“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和公司无关。”
见没人动,郑爷主动从包装袋里掏出一盒巧克力,将上面的贺卡抽走揉进手心,蹲下身,整盒递给了一个躲在母亲身后的小男孩。
小男孩没见过这种东西,问:“这是什么?”
郑秋白盯着对方怯生生的眼睛,轻声道:“小朋友,这是巧克力,甜的。”
这一盒精美的巧克力是郑秋白自学来做的,从可可豆原材料发酵一直到调配好的可可液冷藏成型,耗费了郑爷一整个周的时间。
但巧克力做完其实郑秋白就后悔了,这种事情有点太幼稚了,并不符合他们如今的年纪,更何况,叶静潭也不爱吃这种东西,恐怕就算送出去,对方也不会多看两眼。
不过现在,因为这一盒巧克力,郑爷和阿良被请进了土胚房,甜滋滋的巧克力恰到好处俘获了小朋友和女人们的心,还算没有白做。
闲聊间,郑爷才知道,这几户土胚房都是沾亲带故的人,从好几代之前,就住在这地方上了,不远处的山坡上,埋着他们家族的祖坟,一家老小都留在这里,是为了好扫墓,好祭祖,也是有家的感觉,不想散开。
加上家里的男人大多都出去打工了,留下的女人以侍弄山里的菜地和梨子树维生,偶尔做点周围厂子的计件工补贴家用,倘若搬到城里去,那就是祖坟也抛了,田也荒废了,还没有维持生计的工作了。
最重要的是,这样的日子已经是他们一直以来习惯的生活了,而城里的生活,住楼房的生活,对他们而言是天方夜谭,几乎不敢想象的。
“不论你们公司的人怎么来讲,都没用,我们不搬,也不要你们给的钱和房子,你们别扒我们的房就好。”
离开时,阿良直跟郑爷说这群人傻,什么都不懂,拆迁分明是发财的大好机会,现在不答应,以后且等着后悔去吧。
郑秋白望着车窗外,没有应声。
这些人不同意的原因是混杂的,归根到底是愚昧和无知,固步自封的愚昧,见识短浅的无知,可这种金钱近在眼前还不为所动的愚蠢坚持,竟然让他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路程过半,郑秋白将阿良定好的饭店地址短信发给了叶静潭,他希望和对方能够再好好聊一聊,寻求更合适的解决办法。
只是直到晚上,叶静潭都始终没有回复他到底会不会来,最终郑秋白在电视塔上的高端西餐厅独自坐了很久很久。
餐厅的服务生在情人节这天自然忙的热火朝天,临打烊休息的间隙,才有空谈起今晚的八卦,除却有人求婚、有人点了演奏团奏乐为表白助兴。
当然,这其中,还有两位独特的男士叫人记忆犹新,“他俩一边一个,一个长得简直俊得要命,还有一个帅的吓人,这样的男人,还都没有女伴,像是被放鸽子了,独自坐了一整晚,一个对着落地窗看窗外,一个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都想,要不把他俩凑一桌,省的看起来那么落寞。”
托私家侦探的福,霍峋这个餐厅的座定的相当好,加上他视力绝佳,恰巧能看到郑秋白靠窗的背影,借着窗子的倒影,他甚至能看清郑秋白表情淡淡的面孔。
被放鸽子还这么淡定?
霍峋咬牙,他反倒恨不得把手里的餐单撕成碎片,就好像在手撕那个不知道珍惜的人。
与霍峋对郑秋白被放鸽子的气愤不同,郑爷很淡然,他早就习惯了叶静潭各种小脾气的尿性,只剩下包容和无感。
餐厅打烊前夕,郑秋白已经独自喝完了提前预订的一整瓶高级干红,剩下满桌没动过的餐食,郑爷摸了摸自己略有发烫的脸,起身叫侍应生拿来外套穿好,准备离开。
远处蹲守的霍峋立马拉高了脖颈上的黑黄格子围巾,挡住半张脸,跟了上去。
情人节,大街上的出租车都被着急去旅店的情侣打光了,叫阿良放假回家陪女朋友的郑爷也没有司机,倘若叶静潭在,两人之中至少还有一个能开车,毕竟叶静潭不喝酒。
现如今就剩郑爷一个孤零零站在马路边,他直想吐,刚刚没胃口,一口菜都没吃,空着肚子只喝酒了,又喝的太急,一杯接一杯,现在上头了,眼前冒星星。
一道颀长的黑影出现在郑秋白眼前,郑爷抬头,发现这人戴着墨镜,黑黄格子的长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活脱脱一个蒙面盲人。
郑秋白直起身子想绕开这位盲人,对方却拉住他,嗓音怪异道:“这地方打不上车,我有车,你走不走?”
原来是拉客的黑车司机。“走。”
郑秋白点头,他也不怕自己被打劫,在燕城,敢抢他算是不长眼也不要命了。
黑车师傅开到跟前的车粗略一瞧是辆宝马七系,对此,郑爷揉了揉眼睛,觉得酒都要醒了。
还没等他再次确认车型,戴墨镜的黑车司机已经降下车窗,催他上车。
酒精壮胆,郑秋白也不考虑这二百万的宝马在燕城跑黑出租到底有多奇幻了,他现在只想休息,但理智还是让他坐上车后,张口说了个酒店的名字,那地方离公司近,顶楼有他常年租住的套间儿,比回家方便。
开车的霍峋看着后视镜直心酸,他当郑秋白开口去酒店是准备继续赴约,于是默不作声把油门踩到最高。
靠着车窗迷糊的郑爷蹙眉,车里的被暖气烘发的味道叫他愈发想吐,“师傅,您在车里抽烟吗?”
霍峋压着嗓子回:“偶尔,今天没抽。”
“那麻烦开下车窗,我喝多了,想吐。”
这车里的烟味儿不是郑秋白习惯的那几种烟草味,有点奇怪,总之郑爷很不喜欢。
后车窗嗡嗡降下,冰凉的夜风吹进来,空气清新多了,郑秋白也舒服多了。
霍峋将人送到酒店,郑秋白从钱夹里掏出一张簇新的百元大钞递过去,“别找了。”
“要我送你上去吗?看你路都走不好了——”霍峋围巾下的脸气得和人民币一般红。
“不用了,谢谢,您快去跑活儿吧。”
郑秋白迈开腿下车,酒店的门童和大堂经理都认识他,当即一口一个“郑总”的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