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嫁不成了,有信命的人说她是孤寡命,她自己大概也灰心了,那之后再不相看,打算就这么一个人过一辈子。两年后,她第一个夫君秋日里跟人进山打猎,从山上滚了下来,当时受伤很重,半边身子没知觉,变成了瘫子。后娶的媳妇和他成亲多年还是没孩子,捏着鼻子伺候,很是不甘愿,天天跟人哭,邻居还能听到她在院子里骂废物瘫子之类的话。半个月后,人悄悄回了娘家,彼时长辈跟着长子住,现时追过去,媳妇已经议亲准备再嫁人了,无论怎么说都劝不回来。
长辈年纪大了,自己都要别人伺候,哪里还能伺候得了小儿子?做哥哥嫂嫂的送送饭还行,要说天天守在旁边,那不太可能。这个时候,王氏站了出来,表示愿意照顾。
一家子上下巴不得,王氏搬回了何家,照顾了男人三年。男人油尽灯枯,临终前找来了家里的哥哥和族中长辈,请了十来个人作证,表明自己的院子和田地都留给王氏,谁也不得争抢。
事实也没人抢,王氏亲娘是何家的姑娘,还是有几分面子的,加上她娘家就在村里,家里几个哥哥,别说抢院子田地,平时都没人敢欺负她。
一晃已经三十多年过去了。
此人善良,若是动之以情,再许以利益,多半能成。
顾秋实事前找她商量,要的就是她这份在众人面前惊愕的真实感。
王氏懵了一瞬,察觉到众人视线,下意识拉面前的人起来。
顾秋实顺势起身,欢喜地问:“您答应了?”
王氏:“……”谁答应了?
她就是被众人盯得不自在,下意识把人扯起来了而已。不过,当她看见后面满脸泪水的张幺娘和三个黑瘦得不成样子的丫头时,心中一软,拒绝的话开口就变了:“你不后悔?”
“多谢娘收留!”顾秋实跪了下去,还扯了张幺娘,再次磕了个头。王氏愿意最好,若是不愿意,他会提出单独相处一会儿,想法子说服她帮这个忙。
巧儿姐妹后知后觉,也跟着跪下。
王氏看着面前一串,有些反应不过来。
与此同时,何母终于回过神,儿子这是已经认别人做娘了。当即跳脚道:“何明远,你敢!”
相比她怒气冲冲,顾秋实面色和缓:“娘,您三个儿子呢,少我一个不少,三伯不同,以后伯母不在了,会没有亲儿子送他们香火的。当初你跟我说过,人死了之后没有人送香火在底下会过苦日子,反正您和爹已经有两个儿子奉养,儿子就去伺候三伯吧。”
他看向几位族伯:“二伯,麻烦您再打开族谱改一改。”
竟然是立刻就要改族谱。
族谱一改,一家子再搬走,可就跟何明耀再不是亲兄弟,而是关系比较远的堂兄弟了。
何母气得胸口起伏。
“不许改!谁要是敢改,今天我就死在这里!”
这话很不中听,两位族伯和老太爷当场就变了脸色。他们被众人选出来主持族中事务,众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得服他们管,基本的尊重得有,哪怕对他们的决定不满那也是好声好气的商量,而不是要死要活威胁。
“林氏!”老太爷呵斥,“我们这三人哪个不比你年纪大,你冲谁嚷呢?”
何母开始哭哭啼啼:“我不活了……呜呜呜……”
“身为长辈,要以理服人。不是要死要活威胁儿孙答应你荒唐的要求!擦干泪水,不许再哭!”见其还在哭,甚至没有停顿一下,老太爷怒斥,“别让我替幺华休妻!”
幺华是何明远的已经去了几年的爹。
此言一出,何母再不敢哭,她没想到在公公婆婆去了多年之后,甚至男人都走了后,还有人能休了自己。但是,老太爷确实有这个资格。
顾秋实一直站在王氏身边,那边吵闹的时候,他低声道:“伯母千万帮我一帮,回头事成了,小侄给您养老送终,不会贪图您的院子和田地,你想给谁就给谁,小侄只是想保住女儿。只要您帮忙,稍后我们夫妻会送上丰厚的谢礼。礼物至少值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对于村里人来说不少了。有好处拿,不要白不要。
不是顾秋实舍不得给多一点,而是何明远这些年在村里过的什么日子大家都看在眼里,他说自己能拿出十两百两,别人也不信呀。
王氏扬眉,忽然抬手掩面,走到两位族伯和老太爷哭道:“二哥,四哥,我……我想要个儿子,刚好明远愿意,麻烦你们帮帮忙。”
老太爷面色慎重。
王氏在何氏族人中地位很高,之前也有人提出给她过继孩子,她通通都拒绝了,如今既然开了口,他们就不得不考虑。
何母见族老没有拒绝,而是在认真考虑,当即就慌了:“我不答应!明远是我儿子,他走了,我家里的地谁种?”
这是什么话?
何家总共三个儿子,何明耀常年在镇上,老四娶妻后直接搬到了岳家住,不是入赘也差不多,反正一年到头逢年过节会回来一趟,实在忙不过来会回家干几天活,说起来,还不如嫁出去的姑娘回来得勤。
王氏回头看她:“弟妹,当年我男人从山上摔下来瘫了,跟你男人可脱不开关系,你要是不把明远赔给我,回头我就去衙门告状。”她冷笑一声,“你们家想供出秀才,得名声好,要是卷入了官司……”
何母气得浑身哆嗦:“你敢!当初孩子他爹是好意,谁知道……”
王氏咄咄逼人:“总归我男人早早死了是因为他,父债子偿,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何母守寡几年,因为留在她身边的何明远是个闷葫芦,她变得越来越泼辣,当场就想吼回去,还没张嘴,就被身边的孙子扯住了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