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沉默,段青抬眼望天:“说起来,我被欧阳止雨叫上山的那天晚上,本来要跟同事们去吃海鲜自助的。”
原本是为了转移话题,但想到这,确实勾起了段青不少回忆,她惋惜道:“丫丫说,那有手臂那么长的皮皮虾,我还没吃过皮皮虾呢。”
陆长松挑挑眉,“想吃就买。”
他给段青的手机里是他个人的另一张卡,都绑定了付款账号,也就是说,这些日子以来段青用的钱,都是陆长松的。
段青有点好奇:“陆长松,你怎么那么有钱,你不是道士吗?”
俗话说,富和尚穷道士,看平均体型就知道,和尚常有弥勒一般的身形,道士们一个个都瘦精精的。
陆长松淡道:“我以前跟师父走四方,又不是免费的。”
段青:“真羡慕有钱人。”
陆长松忽然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段青挑起一边眉毛:“你这表情什么意思。”
陆长松懒洋洋说:“你嘴上说羡慕,实际上,就算我主动把大部分财富赠予你,你也不会要的。”
段青想想还真是这样:“当然啊,我又不是你的谁,现在用你的钱是情况特殊,这些钱以后等摆脱欧阳,我会还给你的。就算你要给我一大笔钱,师出无名,我也不会要的。”
“不对。”陆长松摇摇头,“人人都有执念。你的执念是必须要过一种最普通的生活,所以你不要欧阳止雨的钱,也不会要我的。”
段青蹙起眉:“所以呢?”
陆长松看着她,深褐色的瞳孔里,情绪近似悲悯:“段姑娘,我想说的是,你其实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普通。”
“哦。”段青笑了一下:“您倒是忽然了解起我来了。”
陆长松没有为她的语气生气,接着说:“你自从上山以来,没有手机,没有自己从前的账号,但你丝毫不为此感到焦虑。”
“一个正常的现代人,哪怕是部分修道者,也不会在这种时候一点也不焦躁的。”
段青:“就因为这个?就不能是我视这些为身外之物吗,而且我现在在山上躲难,难道不应该断绝跟外界的联系吗。”
“你不一样。”陆长松摇头:“工作、房贷,这些东西更像是你给自己找的,关于‘普通生活’的目标,有了这些目标,你才能活得更像一个普通人。”
“所以你不会接受欧阳、我或者任何人关于钱财的帮助,因为那样的话,你会失去目标,你不知道除此以外,要怎么样能过上普通的生活。”
“没有它们你不会多痛苦,有它们也不会让你更幸福。这些东西,更类似于你安慰自己的游戏。”
桃花落英随风飘落,陆长松修长的手指按在桌上,慢慢地说:“段青,你其实不懂什么才是真正的生活。”
他说:“段青,你与这个世界没有连接。”
段青一直没有说话。
直到听到这一句,她忽然啪啪鼓起掌来:“陆道长真是聪明,一下就把我看透了。”
陆长松皱起眉:“我没有别的意思。段青,我在内观中看到一些东西,那可能与你的执念有关……”
段青忽然笑了一下,站起身道:“陆长松,你别以为自己是个道士,就能这样随意评判别人的人生,我怎么想不需要你分析,就算我真的跟这个世界没有连接,那又怎么样?”
“我原本就孤身一人。”
说完,她大步走出院门。
陆长松养伤好几日之后,终于从段青的小院里搬回自己的住处。听闻这个消息的小重阳为此欣喜若狂,认为是陆师兄终于受不了段青那不靠谱的“照顾”行为,搬回来也是对她彻底失望的标志。
于是他喜滋滋地晃悠到段青的小院里,打算去得瑟一下。
没想到就看见,本应该在自己的小楼养伤的陆长松,拖着一身病体,鬼鬼祟祟在段青门外晃悠。
陆长松看见他,皱起眉:“怎么没带吃的来?”
小重阳:“?”您这质问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他倒吸一口冷气,还是先回答道:“她不是自己买了很多食材,说吃腻了我们的素斋,让我不要再送饭了吗。”
陆长松有点不高兴:“让你不送就不送了?你看她那个样子,像是会自己做饭的吗。”
小重阳:“陆师兄,你变了……”还有你这奇怪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
两人正说着呢,小院门被一股劲风推开,段青冷着一张脸站在院子里,清泠泠的:“大清早在别人院子门口说坏话,这是你们东桓山的习俗吗。”
陆长松语速飞快:“段姑娘,昨日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
话音未落,又吹来一阵风,门砰一声被关上,阻止他接下来还要出口的话。
劲风吹得陆长松额前碎发飘荡又落下,小重阳算是看明白了,段青这是在生气。
他简直奇了:“陆师兄,此人如此不识好歹,你对她那么好,她竟然还生你的气!”
陆长松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盯着紧闭的木门,叹了口气:“是我的错。”
小重阳浑身发麻,恨铁不成钢地在心里尖啸:这段青究竟有什么魔力,竟然把陆师兄迷成了个恋爱脑!把我气场强大的陆师兄还给我啊!
两人都吃了闭门羹,只好回头往山上走。走过一片野樱树下时,忽见得一抹仙风道骨的身影,鬼鬼祟祟藏在树荫后茂盛的灌木丛中。
钟游龙愁眉苦脸蹲在那,拿着手机,不断在给某人发语音信息。
“月月,我错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