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松似乎在她拿刀抵住自己的时候就明白了，一直默默守在段青身边，闻言当即抬起手臂。
一抹只有她们三个人才能看见的金光倏地从叶若灵脸上冒出来，很快就飞到陆长松手心，随即消失不见。流畅得就像只是伸手拿了个橘子。段青只来得及看清，那是只白鸽的形状。
叶若灵在原地愣了片刻，下一秒，她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水果刀在地面砸出清脆的响声。面如金纸，唇色惨白，只有缓缓起伏的前胸让人知道她还活着。
叶飞还没反应过来，一切就已经结束。
他脸上第一时间没有表情，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陆长松对他说：“叶家主，带你女儿回去吧。”
叶飞仍然有点怔愣，他抬步走到叶若灵身边将她抱起来，明明作为修道者，他可以很清楚知道对方还有气息，但依然是伸出手指，有些颤抖地在叶若灵鼻腔处探了探。
指尖感受到灼热的呼吸，他似乎松了口气。
陆长松淡淡说：“走吧，这里是医院，你什么也不能做，有关部门的人此刻就在这座城市。”他看了眼叶若灵，补充道：“天狐别行已经取出，现在你的当务之急，还是带她回去看看医生比较好。”
叶飞没有说话，临走前最后朝他们看来一眼，眼神复杂至极。
他一辈子都在试图维护的东西，在一个从未想过的时刻就这样消散于无形，他一时之间，竟然头脑空空。怀里还抱着昏迷过去的女儿，叶飞终于觉得，当然有如果。
如果叶若灵没有天狐别行，他也不会看着她就这样死掉。
叶飞就这样走了。
段青躺在床上，见陆长松盯着手心不知在想什么，故意打了个饱嗝，引起他注意。
陆长松回过神，垂眸看她：“吃饱了？想休息吗。”
段青说：“不太困。现在就剩一个道果了，你有什么感受？”
陆长松眉眼淡然，深褐色的眼睛看她一会儿，没有说话。
段青看向窗外，一只白鸽划过碧蓝天边，停留在窗外的树枝上。她想起刚才看到的代表叶若灵的金符形状，有些不确定地说：“叶若灵，会死吗？”
虽然她原本就没有几年好活，但是如果是因为取走道果让她生命流逝得更快……
陆长松的手指掖过被角，顺势在她下巴上勾了勾，动作无比自然。他说：“别想那么多，道果取出对她身体有什么影响，目前谁也说不清，如果实在担心，你可以给她打电话嘛。”
段青别过脸：“谁担心了。”
春意暖融，有温柔的风从窗沿边溜进来，那只白鸽从树枝上飞起，乘风远去。
叶飞带着叶若灵离开以后，段青在医院好好修养了一段日子。她中了蛊，后遗症发作，整日昏昏沉沉躺在床上。陆长松有时出门，回来时会给她带一些好吃的。
说起来，这还是从东桓山离开后两人第一次这么悠闲。
只有一点不是很完美，段青老是做噩梦。她总梦见小时候的事情，一会儿是庄兰馨抱着她承受那个男人的打骂，嘴里不断重复要她走出去，一会儿眼前又出现叶飞的脸，他伸出养尊处优的手掐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齿说是她害死了叶若灵，随后这张脸又变成欧阳止雨，眉间那点鲜红忽然不断涌出鲜血，整个世界都是冰冷的血色。
他掐着她的脖子，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嘴唇挨近过来几乎要贴着她的，声音里毫无感情。他说阿青，我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总是想逃。
陆长松不出门的时候，会守在病房里，坐在对着窗户的沙发上，竟然渐渐没有了平日里总是懒散睡不醒的样子，拿着本阴符经集释，有一搭没一搭看着。
天气逐渐燥热起来，段青昏沉一段时间，每每清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总能看见他坐在阳光里，眉眼温润，俊挺的鼻梁被打上一道光，整个人也融进逛里，像是噩梦中经历磨难最后温馨圆满的大结局。
他总是能瞬间捕捉她最清醒的瞬间，第一句话就是问她想吃什么。
这天段青醒过来，觉得头脑清晰无比，身体也轻盈，胸腔里那股浊气尽数消散。但是陆长松不在病房，段青看一眼时间，是上午十点，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被子紧紧裹到下巴，因为近夏的气温，出了很多汗，身上黏糊糊的。段青坐起来，首先摸了摸耳垂，忽然怔住。
那道被欧阳止雨咬出来的伤痕不见了。
她还在发愣，病房门被推开，乌函乌冬笑眯眯走进来，后头跟着提着大包小包的那茸然。
“段青姐姐，我们来看你啦。”乌函快乐地说。
乌冬盯着那张跟乌函五官有些相似的圆脸，表情稳重许多，朝段青点头后，便开始指挥那茸然把东西都归置到桌上。
她们甚至带来一束向日葵，剪掉花枝后插进细口的花瓶里，屋里散溢开植物清新的味道。
段青靠在床头，笑眯眯问：“抚崖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乌冬点头：“多亏了陆道长，已经没什么厉害的有生力量，我们只需要派人清理现场，那些怀孕的女人有些麻烦，不过你破坏了虿盆，她们也被送到了京城，师傅那边会有办法的。只是……”
她看了眼段青，似乎有点犹豫，段青说：“没事，你说。”
乌冬便说：“抚崖几位长老……庄琳她们，也被送到京城，这件事一出，师父很生气，可能会真的处置她们。”
段青虽然不知道她口中的处置是什么意思，但看她语气和神色，总归不会是什么轻松的惩罚。